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屋里的学生全都扭头瞅着这边。
宋义摸摸鼻子,“优秀作文人手一份啊,教务处还有一沓没发完的呢,你撕个毛线啊。”
他说着,随手在何修桌上一摸,把发给何修的那张摸了起来。
叶斯,“……”
在宋义再次开口朗诵前,叶斯上去用胳膊兜住了他的脖子,来了一招手指锁喉,让他一点动静都发不出来。何修站在旁边看他俩比武,默默坐回自己座位上,拿起发给叶斯的那张复印作文开始阅读。
作文题目是,《头顶的呼吸》。
何修看到题目时眸光闪了一下,盯了片刻才接着往下看。
叶斯这篇作文结构确实很清晰,开篇驳斥了给室友投毒的现象,然后一半议论做人的基本道德,一半议论珍惜同窗、同舍情谊。何修的目光匆匆浏览过前面那些教科书式的论证,落在最后一段上。
“室友投毒、宿舍霸凌……撇开人的劣根性而论,大概很多犯错者都在一时的愤怒之中失去了理智,忘记了曾经平淡生活里的陪伴。提起室友,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人白天穿错的袜子、早上一起冲去食堂抢的热腾腾的包子、放学一起回‘家’一起叨叨背不完的知识点……以及,每天晚上在我头顶,那道浅浅的、安稳的呼吸声。只要那道呼吸声还在,我的学生时光就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我希望我的人生,能在这道呼吸声中,走得更慢一点。”
何修对着最后两句话愣了好一会,余光里叶斯还在狂搂宋义,恶狠狠道:“你要是敢给我读出来,我就把你打成南极仙翁。”
宋义艰难地呼吸,气得脸都憋大了,“你同桌他妈的已经看完你的作文了!你!是不是!瞎!”
“……”叶斯茫然地松开手,扭头看向座位,何修正把另一张作文纸轻飘飘地放回到他桌子上。
“看完了。”何修对他点点头,平静道:“写得挺好的,结尾结合真情实感,上升得也不错。”
“……”
叶斯简直他妈的找不到自己舌头,他茫然地杵在门口站着跟何修互瞪,自习铃突然打响,宋义拔腿往十八班那个方向狂奔,看热闹的各回各位,就剩他一个人杵在那。
老马突然从身后大步走过,路过时说道:“叶神快回去,你们新班主任要来了!”
叶斯看了他一眼,对这个幼稚的中年男表示无语。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偷看人作文的这个哥,能不能让你同桌进去?”
何修勾着嘴角侧过身,“人手一张,不算偷看。”
叶斯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就像被人扒了裤子一样臊得软趴趴的,闷头挤进座位一屁股坐下,把那张作文塞进了书桌堂。
老马走上讲台,“大家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其实不用介绍,英中王牌班主任,谁不认识。但四班的乖宝宝们还是坐直了听他说,老马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回过头说道:“我姓马,大家可以叫我马老师,也可以延续我上一届孩子们对我的爱称,老马。随你们便。咱们四班的整体教学老师不变,只有数学老师换成了我,同时你们的老秦在高三这一年只正常负责你们的语文课,班主任这把宝座即日起归我啦。”
底下人笑了笑,叶斯趁机搂了一眼班里都有谁。
走了差不多一小半人吧,进来的好多他都不认识,就对隔壁三班进来那几个眼熟,包括之前宋义觉得长得好看那个许杉月。
老马说道:“分班考已经尘埃落定,坐在这个班级里,首先,我想对各位说,大家辛苦了。”
底下人一片感慨,老马又说,“我不是说你们为了考这个试辛苦。考完的就过去了,一茬耕耘一茬收获,你们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之前的付出就算不上辛苦,算甘之如饴。”
教室里一下子更安静了,叶斯抬头看着讲台上那个男人。
老马的声音很温和,是一种兼具低沉和抑扬顿挫的语调,语速很慢,不知道是不是数学老师都这样,怕说快了人听不懂,就一直慢条斯理地说。
“我说辛苦了,是想要在座的各位对未来三百天里可能遭遇的种种,有个心理准备。”
“不久之后你们中就会有人陆续遭受到尴尬的境地,比如人在四班,但考试出了前五十,觉得自己在这个班级里每一秒都如坐针毡,配不上屁股底下的座。”
“可怜点的,家长会来找老师,还会把你提溜到旁边,让你对老师说出自己学习的问题。”
老马笑了笑,“更可怜点的,会被顺藤摸瓜,把你们的小男朋友小女朋友、偷着藏起来的手机游戏机、私房钱……全都抖落出来,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班级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友好的笑声,老马眼睛很亮,看着底下人,“今天晚上我想提前和大家交个底。高三,除了无尽的考试和做题之外,大家要学会自我排遣,和自己相处、和家长相处。老师希望在未来三百天里,你们有什么不开心、想不开、不乐意的,都来找老师聊。或者坐在办公室和我一起吐槽你们的父母也可以,我准备好瓜子了。上一届学长学姐磕了我一百多斤瓜子,看看你们能不能打破这个记录。”
教室里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底下开始有人笑着小声唠嗑,叶斯撞了下何修的胳膊肘,“老马真的牛批。”
何修勾勾唇角,“嗯。”
上一辈子,老马是何修在英中唯一算得上熟悉的人,甚至算得上朋友。
起因不记得了,大概也是被老马叫去做题,一来二去的师生感情就在无形中升华了起来。大概是喜欢数学的人骨子里有点惺惺相惜,他们师生之间有那股默契劲,高考前老马还和他聊过,劝他在报考这种事上坚持自己的理想,但可惜,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何修回过神来,叶斯又戳了他一下,“你常去他办公室,他那真有一百斤瓜子吗?”
何修笑,“有吧,我觉得都不止,都在办公桌底下的箱子里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