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云曦哈哈大笑,伸出双臂亲热地揽住两个小徒弟,“战场之上,我绝不会偏心。阿泽、承浩,让表哥看看你们的本事,谁都不许藏着掖着,到时哪个没立功,哪个就负责把我的将军府打扫一遍,怎样?”
穆承浩热血沸腾,重重地点头,双目分外明亮,另一边,穆承泽微笑着负手而立。
敬王见到云曦,温声道:“你可算来了,我也该给你腾地方了。”
皇帝想令敬王分去战功,敬王心如明镜,怎会真的如皇帝所愿,云曦一到,他便直接派人往皇城送信,说是突染急病无法指挥大军,统帅一职恳请让骁勇将军暂代,或请皇帝另行指派。
事已至此,重新派人已来不及,穆子越不得不准了敬王的提议,疑心病同时也犯了,敬王为何早不病晚不病,云曦一到就病了?莫非他是在给云曦让道?穆子越一直觉得敬王与云曦关系不错,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因为若是关系真好,两家势必会联姻,求他赐婚,可敬王虽有嫡女,却从未流露过出要与云曦结亲的意思!他再问及敬王病情,军医的诊断也是水土不服,想想从军中回来就蔫在玉阳殿的七皇子,敬王也是金贵之人,且年纪大了不比少年,车马劳顿都易生病,更何况是亲自去到战场?
穆子越一声喟叹,不再多想。
云曦原不想占据统帅之位,可敬王执意如此,八百里加急已送到皇城,再加上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总是通过敬王发号施令,的确不太方便。云曦于是千恩万谢,大方接过了统帅一职,军中谁人不知骁勇将军的名号,一时间大楚军士气大增,将领们各个摩拳擦掌,只待云曦一声令下,便可与琅琊一较高下。
这一仗,因云曦清楚记得上一世刘苓将军与琅琊对战的情形,原本把握很足。可是待他看过所有军报,又带着穆承泽与穆承浩亲自探查了敌情,并在沙盘中一一复现、对比,有过数十年征战经验的云曦忽然之间意识到,如今大楚军统帅换成了他,琅琊军亦相应调整了策略,与上一世不同了。
不过,他一点也不慌张。既不能凭借前世的记忆,那就光明正大地打。且气候地形这些要素不变,这就导致琅琊某些布置仍在,大楚仍能先发制人。
云曦与敬王商议至深夜,他原本一刻不停赶了几日的路,回到营帐之后便打算休息了,衣服解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冲出去,站在帐外左右张望,果然就在阴暗处,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阿泽……”
明知对方是谁,云曦依旧开口轻唤,那人确无反应,云曦心里一滞,不再犹豫上前,一把攥住那人的手臂,拉着他进入营帐。穆承泽惊讶地转过身,只见云曦笑着道:“陈公子,怎么不进来等?”
余下已不必多言,穆承泽反客为主圈住云曦的腰,抬唇便吻,若说穆承浩是在新婚中,那他与表哥也是如此。不知从何时起,两个人已聚少离多,好容易重逢,身边总有太多的人,穆承泽唯有安静地等。
对他来说,这一生已等到了云曦的回应,再多这一点等待真的不算什么。
将军的铠甲样式繁杂,几处关联,并不好脱,穆承泽难得冒了一头热汗,仍固执地与那些皮扣做斗争,云曦本不想在军营重地纵欲,可是见到少年一个人等在帐外,心里酸酸涨涨,说不出是何滋味,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轻轻叹了口气,推开阿泽,自己把甲衣解了,与阿泽一起躺倒在床榻上,那床原是硬邦邦的,此时已被细心地铺上了一层外袍。穆承泽将锦被高高拉起,盖过头顶。昏暗中,少年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凑过来亲了亲云曦的双眼,笑着低语:“将军大人,我来为你暖床。”
67、奇袭
入夜,军帐中烛火已熄,帐外兵士手提着灯笼来往巡逻,昏黄的光不时映入帐中,明暗交错。
明日就要上阵杀敌,云曦奔波了一日倦怠极了,尽管阿泽嘴上说替他暖床,实际只是略尽兴了一回,便抱着他睡下了。军中床榻有些狭窄,睡两个人实在勉强,穆承泽仍坚持揽着他,少年已十七了,这两年来个头蹿得飞快,超了云曦两寸有余,抱起来十分惬意,云曦紧贴着他的胸膛,仿佛明日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没多久便沉沉入睡。
后半夜外面下起了暴雨,云曦朦胧中听见了雨声,一下子惊醒过来,睡意全无,他推了推身旁的穆承泽,穆承泽睁开双眼,两人一同翻身坐起。
记得这附近有山,云曦一边思索着,一边急道:“阿泽,快与我出去看看!”
穆承泽会意,两人飞快穿好衣服,披了蓑衣,路上撞见领队巡逻的赵允,云曦大喜过望,顾不得问赵允怎么跟过来的,快速道:“赵允,去通知敬王还有各位将军,即刻行军,后退十里!”
还未开打便要撤退,简直闻所未闻,赵允不明所以,但他跟随云曦多年,深知军令如山,当即命手下去知会各位将军行动,自己则去请示敬王,云曦已带着穆承泽,共骑了战马,冒雨飞奔到了附近的山脚下。
云曦严肃地道:“我之前察看过此处地形,这里的山土质松软,地势险峻,落差极大……”
暴雨极易使得山上泥土掉落,大量雨水汇聚,若是一路冲到营地,可不是闹着玩的。上一世刘苓将军选择的扎营之处离此山较远,没人会在意这看似寻常的一场雨。可是这一世,大楚军驻扎之处乃敬王所选,原想着靠山易守难攻,云曦探查过地形之后,当时也为多想,可半夜的一场雨却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虽上一世没听说过会有山洪,情势已变得复杂许多,云曦不能拿全军将士的性命做赌,安全起见,直接便命军队后撤十里。
穆承泽随云曦读过兵书,想了想道:“此处易守难攻,我们这一撤,琅琊人势必会跟过来,大雨过后,轮到他们占据有利地形,对我军反而不利。若是……”
若是能控制山洪就好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待琅琊人追过来,便使得洪水从山上冲下,岂非妙哉?
云曦心念一动,琅琊国地势平坦,不存在如此险恶地形,琅琊人不会意识到山洪的危险。因大楚这边由他出战,琅琊军的统帅也换成了萧天佑,此人是琅琊名将,智勇双全,就是有些刚愎自用,若是能将萧天佑引过来……他与穆承泽对视一眼,道:“还有时间,再叫些人过来,咱们一起上山!”
云曦请了军中懂城建之人,又与敬王商议过,再去山上小心一探,雨下得极大,果然一处易蓄水的沟壑已蓄了不少水。云曦已做好了布置,命人放出风声,大军仍是按他的命令后撤十里。天晴后,他在距离沟壑不远的地方寻了一处淹不到的峭壁,带着六皇子以及一干弓箭手候到了天黑。
大楚与琅琊之战,便是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中,正式打响。
琅琊军驻地,帐外下着暴雨,萧天佑望着沙盘不住地拧眉。自从琅琊国探知大楚派出了骁勇将军,便不远千里将他调了过来,美其名曰与云曦相抗。故而大楚在备战之时,琅琊军也在待命。
萧天佑到的比云曦略早一些,对琅琊与大楚两边的情况都有所了解。他也是一员名将,自知武力不及云曦,但带兵打仗靠的是一整支军队的实力,仅仅统帅武艺高强是没用的。此次战役,大楚五万人,还占据了有利的地形,琅琊仅三万人,人数上不及大楚,但是琅琊人凶悍,皆能以一敌十,萧天佑根本没把这几万的大楚兵放在眼里。琅琊之前已赢了大楚的边境守将,士气正高,萧天佑很想一鼓作气与云曦一战。他已令手下的琅琊军做好了明日进攻的准备,突然便接到了来自前方的军报,大楚全军冒雨撤退了十里!
萧天佑吃了一惊,大楚撤退原因未明,他当然不会贸然行动,第一时间便派出去了不少探子,很快探子来报,大楚军原统帅、敬王穆子起身染重病,病情加重,骁勇将军云曦与穆子起有亲,已无心恋战,命全军收拾行李重返皇城,手下士兵有的连身上甲衣也不要了,只匆匆带走了粮草。
这情报匪夷所思,萧天佑手下将士皆言此乃大楚诱敌之计,自负的萧天佑倒是不以为然。他对云曦也有几分了解,云曦以前几场仗皆打得漂亮,将心比心,换作是他,绝不可能至名声于不顾,仗还未打便命人撤退诱敌,而且穆子起重病已不是什么秘密,整个大楚军都知道,也传到了琅琊这边。萧天佑心里琢磨着云曦是重情义之人,为了自己的舅舅战败,也极有可能了。
最重要的是,云曦素有谋略。萧天佑反复揣摩对方的动机,倘若云曦真有心诱他上当,不可能只丢盔弃甲,该连粮草也一并丢却,才装得更像一些。可是云曦只丢盔甲,带走了粮草,他明摆着仍要行军,连过一夜等雨停都来不及了,雨中行军本就不易,因沉重的铠甲穿在身上不利于赶路,于是便命人就地丢弃甲衣,然而这又不是逃命一般火烧眉毛,还能想着把粮草带走……
看来云曦果真无心恋战了。
战场之上,略作迟疑便会错过战机,萧天佑沉吟片刻,不顾众议,下令全军雨停之后火速追赶。战旗招招,三万琅琊军来到了之前大楚驻地,萧天佑壮志雄心,这一仗若是赢了,琅琊已无人能挡,少不得再接再厉攻入大楚境内,拿下几座城池。这一处的地形易守难攻,萧天佑也相当熟悉,命大军就在山脚下驻扎。然而就在夜半,一股混浊的大水从山上翻滚而下,琅琊军再厉害也敌不过天灾,且士兵大多还在睡梦之中,根本来不及行动,便有超过半数的人被大水冲走。
这正是云曦之计。他放出风声,利用萧天佑多疑自负的性格,诱其率军追赶,自己则带了一众弓箭手等着琅琊军靠近,待萧天佑到达山脚,入夜后,云曦命弓箭手拉强弓向蓄了大量雨水的沟壑放箭,山中土质松软,逐渐被破开了几道缺口。穆承泽屏息凝神,最后一箭,直接击碎了组成沟壑的最大一块山石,整个沟壑随之炸裂,水流夹杂了泥土石块,宛如一条灰色的巨龙,飞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