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云将他的手扒开,偏着头冷声道:“不疼。”
易雪逢盛怒中打了他两下,立刻就后悔了,毕竟切云并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这两记耳光打下去,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根本就是不可饶恕的折辱。
易雪逢:“切云,对……”
他还没将道歉的话说完,切云垂下头,轻飘飘打断他的话:“虽然方才那几句话是气话,但是‘我本就不是人’这句话却是真的,易雪逢,我只是一把剑,在这三界中什么都缺,就是剑不缺,你没有必要对一把剑这么好。”
易雪逢的话哽在喉中,被压下去的怒火再次腾的燃烧起来,只是看到切云讽刺又悲伤的脸,却怎么都发不出来了。
他看了切云许久,才有些颓然地喃喃道:“我说了无数遍,我不在意你是什么,就算你是魔修,我也不会疏远你。”
易雪逢深吸一口气,缓慢上前想要去抓切云的手腕,却被切云一甩手躲开了。
易雪逢只好讷讷收回手,又道:“当年我入魔时,你不是也未曾离弃我吗,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为什么你还要觉得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切云听到这里,似乎冷笑了一声,大概是已经将最恶劣的一面给易雪逢看了,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在意易雪逢的看法了。
他转过身,血色的瞳孔死死盯着易雪逢,沉声道:“易雪逢,已经一百年过去了,莫非你真的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对世事一窍不通的小剑灵?”
切云一身黑袍,猩红魔瞳仿佛微微一眯就要溢出血泪来,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每个魔修都有的魔息和邪性。
易雪逢愕然地看着他,这才恍然发觉,切云已经不是他印象中那个顽皮跳脱,身高只到他眉心的小小少年了,他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身形变得高大,连身高都比易雪逢高了半头,那少年面容的稚气也在不知不觉间退去,只留下满满的冷厉和阴鸷。
“你睡了一百年,并不是一年,也不是十年。”切云宽袖如幕,轻轻一抬手,一股黑色魔息从他袖中飘出,呼啸一声擦过易雪逢的耳畔,直直落在了脚下的水中。
一圈涟漪波荡开来,易雪逢只觉得呼吸一窒,再次抬起头时,虚无的天边开始落下了片片雪花。
“百年光阴,白驹过隙,爹,没有什么人是会永远留在原地的。”切云轻声道,“在这百年中,临樊得道飞升,宁虞破道入魔,就连秋满溪也都逐渐将你逝去的悲伤忘却,重新收了个徒弟,将对你的所有宠爱都转移给了其他人,而我……”
他几乎是有些悲伤地看着易雪逢,声音轻缓到几乎带着点气音:“……这么多人都变了,你还指望我会一成不变吗?”
易雪逢喃喃道:“我说过……我从来不在意。”
“你在意。”切云打断他的话,“你一直都在意,只是因为性子使然,从不会主动说出来去伤别人的心。”
易雪逢一下呆住了。
“秋满溪收了秋将行为徒,你心中难道不会觉得芥蒂和悲伤吗?”
“宁虞破道入了魔,你难道不会觉得难以接受吗?”
“我……”切云抬手,黑色的袖子顺着他的手腕垂下去,层层褶皱叠在手肘中,他抓着易雪逢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轻轻蹭了蹭,眸子微微垂下,有些悲伤地道,“而我变成现在这副连我都觉得厌恶的模样,你难道真的不在意吗?”
易雪逢怔然听着,许久后才轻声呢喃着:“你是我的切云……这就足够了。”
切云愣了一下,才终于忍不住轻笑出来,只是那笑容却落寞得令人难受。
他将易雪逢的手轻轻放下,深吸一口气才轻声道:“宁虞……在百年前入魔后,心魔一直未除。”
易雪逢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又转到了宁虞身上,他几乎是本能地顺着切云的话,问道:“什么心魔?”
切云苦笑了一声,道:“能让他这个人清醒着发狂的心魔,或者往直白了说,那个心魔是你。”
易雪逢听不懂:“什么?”
切云道:“当年你身死诛魔阵后,宁虞堪堪赶到,许是亲眼看见了你陨落的场景,心魔一瞬而成,将他硬生生逼入魔道。”
易雪逢心尖一疼。
“而直到现在,那个心魔依然在他心中。”切云望着易雪逢的脸,道,“所以我不明白他对你这般执着到底是因为真的爱你,还是那个求而不得的心魔在作祟。”
切云从未对易雪逢说过宁虞有心魔这件事,一是不想让易雪逢对宁虞再多一些心疼导致越陷越深,二则是怕易雪逢觉得宁虞爱慕他仅仅只是因为那该死的心魔。
若是宁虞因为那心魔之故,对易雪逢一直都是师兄弟之情切云倒是管不着,只是宁虞那魔头竟然异想天开到想要同易雪逢合籍双修,知晓这个后,切云便再也维持不了伪装了。
切云轻声道:“你可以接受他只是因为一个一念而成的心魔而同你在一起吗?若是有朝一日,他心魔顿消,一切恢复如初了,他会如何,你又该如何?”
易雪逢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之所以让宁虞去思考他对自己的真情,便是因为易雪逢跟着宁虞一起长大,他怕宁虞分不清楚何为亲情何为爱情,若是因一时冲动认错了,到时难以收场。
现在切云一个心魔说出来,易雪逢更加懵了。
“心魔……”易雪逢喃喃道,“他……也会有心魔啊。”
突然,易雪逢脑海中响起了当年在云胡城时,宁虞见到那个假冒的“易雪逢”时,曾经说过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