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魂魄和情感缺失而暴戾冷漠的小仙君终于在在禁地的恶兽口下,因为剧痛刺激,骤然清醒过来。
那时的易雪逢,还以为他是夺舍重生。
切云一直在暗中看着他,直到那句“废剑”从他口中叫出,他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切云就算掐着易雪逢的脖子,冰凉的手也软软的没有使出一丝一毫的力气,他眼圈微红,这些年来暗中做了这么多事情,再苦再痛他也从未有过半分悔恨,但是此时他说着说着,心头突然涌上来一股几乎将他淹没的委屈来。
切云的手轻轻地发抖,他故作的凶恶和冷厉也一点点消失,盯着易雪逢的眼神变得温柔又绝望:“因为我要不顾劝阻将你复活之事,我同临樊闹掰了……他明明……”
切云的眼泪突然滑了下来:“他明明能看破鬼魂知晓轮回,比任何人都知道阴阳两隔是多痛苦,但是为何就不能成全我?他说这是逆天而行,爹,你能告诉我,何为逆天吗?”
易雪逢怔然看着他,嘴唇轻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花了这么多精力,几乎将我能失去的全都丢弃了,好不容易换回了你,现在你却要告诉我……”切云的声音几乎轻到仿佛是气音,“……说你……罪有应得?”
易雪逢喃喃道:“切云,我不……”
他想要辩解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刚一出口却觉得再多的辩解在切云看来全都是在寻借口罢了。
当年他身死后一了百了,根本不懂还存活于世的人到底有多痛苦,他不知道切云为他付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这百年是如何活过来,他从死后到重生这段时日,自来想的都是自己。
他一心想着复仇,想着弄清楚当年自己惨死的真相,想着如何让牧雪深死在自己手中,他想了这么多,却独独没有去问一问切云这些年是如何过的,问他有没有伤心害怕,有没有做出什么傻事。
易雪逢自小就知晓那些只顾着自己利益的人被称之为“自私”,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这样令人做吐的自私之人。
再多的辩解他都说不出口了,只能怔然看着切云,不知要如何回答。
切云的脸上依然有着泪痕,只是眼中的脆弱不堪却已经被他悉数收了回去,他将抚在易雪逢脖子上的手收回,偏过头将羽睫上的眼泪眨下来,轻声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讲了。”
易雪逢本能去抓他的手:“切云……”
切云顺势将手收回去,反手扔给他一串佛珠,头也不回地站起来,道:“他在这里面,若是他有幸活着出来,我不会再阻止他,但是如果他惨死在这里面,也是他罪有应得。”
易雪逢还想在说什么,切云却已不想再听,转身飞快离开了。
易雪逢茫然地在原地呆了半天,才抬手轻轻捂住了眼睛。
在他手中佛珠的小世界中,宁虞浑身是血,握着罂粟剑站在苍茫天地间,浑身魔气已经到达了顶峰,在他身边凝成阴郁的黑气,张牙舞爪地朝着外面蔓延。
而在他面前,再次出现了一个幻象。
宁虞自从眼睁睁看着易雪逢从他面前消散两次后,整个人就彻底疯了,而自那之后的幻象一个接着一个,结果全都是他想要去碰易雪逢,却只能看着“易雪逢”消散在他面前的场景,像是在无声嘲讽他当年眼睁睁看着易雪逢死却无能为力似的。
一次,两次……直到无数次之后,宁虞已经彻底失去了神智,只知道将幻象中易雪逢身边的人全都杀光,其他的已经不知道思考了。
罂粟一直在尝试唤醒他的神智,但是心魔发作后的宁虞又哪里是他能唤醒的,最后只能徒劳无功地看着宁虞一次又一次地将那些局外人杀死。
不过很快,罂粟就发现了幻象中似乎有些东西出现了变化。
刚开始的幻境中,“易雪逢”身边总是或多或少围着一些人的,有时是六朝,有时是切云,还有一些根本看不见面容的人,往往都是三五成群在他身边。
但是随着宁虞将那些人杀了一遍又一遍后,再之后的幻象中,易雪逢身边的人似乎少了许多。
罂粟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心底传来。
若是到最后的幻境中,没有其他的旁人,只有易雪逢一人在那,宁虞会不会神志不清地连易雪逢也杀?
之后,果然如同罂粟猜想的那样,幻象中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已经没有了人,只有易雪逢那几只灵兽在他身旁围着,而后被宁虞眼睛眨也不眨地杀了。
宁虞的眸子已经完全涣散,看着那杀戮成性的模样,罂粟不禁浑身发寒地想,如果易雪逢真的在这里,他怕也是会眼睛眨也不眨地砍下去的。
不知又过了几个幻象,“易雪逢”身边的螣蛇终于也完全消散,只剩下他一个人衣袂翻飞长身玉立,微微仰着头看着天边,长发垂到地上,被风吹得微微拂起。
宁虞森寒至极地看着他,像是之前斩杀了无数次幻象之后,握着罂粟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直接冲了上去。
罂粟厉声道:“宁虞!”
宁虞连思考都不会,就算听到了这声也不会想到是叫他的。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宁虞持剑宛如厉鬼似的冲到了“易雪逢”身边,反手握住罂粟剑的剑柄,猛地朝“易雪逢”劈下。
罂粟几乎要尖叫了,本能地屏蔽视线,不忍再看。
只是下一瞬,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本相从宁虞掌心脱离,锵的一声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