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挽救玄解的妖生,更为了了解他与容丹的现状,沧玉毅然放弃了“思春”的春歌这个伪命题,开始准备跟踪玄解,好清楚些他与容丹感情线的具体情况,避免发生再一场不可控的悲剧。
跟倩娘不同,沧玉几乎没怎么把玄解当过孩子来看待,加上与玄解一同修炼了十几年,见识过他的化形之后,沧玉实在没办法把这只捡来的妖兽当成个孩子。
这点造成了沧玉跟倩娘脑回路最大的不同。
倩娘知晓玄解与容丹接触,最多惊讶自家孩子被坏女人搭话了,并不会想很多很多。
可沧玉不同!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把玄解初恋、热恋、失恋、绝望到报复社会的全部流程都统统想了一遍,然后意识到玄解还是个非常优秀的反派种子,愤怒跟忧虑的火苗在他心底熊熊燃烧,油然而生一种舍我其谁的英雄情怀,决定把这场悲剧的起源亲手掐死在摇篮里。
可见只要有恒心,哪怕是在玛丽苏的后宫小说剧本里,也可以拿着痴情男配的戏份演算无遗策且天下为怀的幕后英雄。
英雄第一步——跟踪。
听起来有点挫,不要紧,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
沧玉摸准规律,选定时机,跟着玄解一同来到藤花林,见到容丹欣喜的面容之后,心底那点大概百分之零点三堪称微乎及微的小小希望彻底在女子弯弯的眼眸里粉碎了。
嗷!倩娘的崽啊!
第四十三章
“其实我并不想回青丘来,青丘的确安全,可我不愿意回来,这里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事与人,想来族长他们同样是不欢迎我的。然而霖雍那般担心我,他总是很担心我会受伤,我委实拗不过他,便只能见他对族长低头,欠个天大的人情。”
容丹看着月亮,出神半晌,怔怔道:“你没去过人间,不知道那里多么有趣,人的寿命纵然短暂,也许正是因为短暂,才显得璀璨。他们不像妖啊仙啊的,动了情还要蹉跎上多年才肯开口,人是等不得的,他们只有几十年的光阴,没有谁愿意等,不开口就错过了,这辈子可能再没有机会了。”
这许多天来,容丹总是盼着与玄解见面,她倒不是对这个青年人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而是终于有了个说话的人,倍加珍惜罢了。这清寒又寂寞的地方,她总是忍不住想念霖雍,然而又可悲地意识到,对于人而言的漫长时光,对霖雍不过转瞬。
比起这些话,其实玄解更爱听人间的风俗习惯,容丹便将自己过往的事掺杂在一块儿一道说,一来免得玄解听不耐烦,二来也是回忆往昔。
最初时被天帝责罚后,容丹本打算回家去见见娘亲,她离开人间太久,而这数年的遭遇让她疲惫不堪,经历得越多就越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无论是在人还是妖之间都格格不入,她的心好累,只想与唯一的亲人见见面,如童稚时那般依偎在母亲的怀中休憩。
更何况,人类的寿命短暂,她若再不回去,也许就再没有任何机会了。
只是当时容丹心慌意乱,被好朋友背叛的痛苦,被天帝惩罚的茫然,再者来的确害怕这番祸事会牵连到母亲,才听从霖雍的安排回到青丘来。
可与玄解相处的每一日,容丹想起人间越多,回忆中的快乐就越发明显,对母亲的思念几乎要从她的胸口涌动出来。
“对你们来讲,百年甚至千年,也许只是弹指一瞬间的事,可人并非如此,一年就足够发生许多事情了,十年已是很漫长的光阴,二十年简直是一个人的半生了。”容丹轻声道,她看着玄解平静的神态,微微笑了笑,“你不明白,对吧?”
玄解说:“你说人总有许多节要过,那岂不是忙忙碌碌,每日都在过节?”
“并不是那样的。”容丹哑然失笑,“其实真正要过的只有几个特定的节日,大多数时候女子还不可出现。女子们真正能过的只有乞巧节与过年,乞巧节时大家会做许多好吃的糖饼,过年时则有丰盛的食物,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家中贫苦,有时候只能到过年时才能沾点荤腥,我娘亲舍不得吃,就全留给我。”
“我小时候不懂事,见着路上卖什么糖葫芦与布偶,总闹着要;后来长大些懂事些了,偶尔仍会眼馋那些胭脂水粉、漂亮衣裳。”容丹淡淡道,“我娘亲总会给我最好的,即便家中什么都没有,她知道我想要新衣服穿,便连夜赶工织布,换得些钱,去买匹布来给我裁制。”
玄解奇道:“你娘既织布,又为什么要换了钱再去买布?”
容丹失笑道:“那哪是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姑娘能穿的,便是过我们的手,那些管事的都要我们小心万分,整日耳提面命这些布匹的价钱,我那时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些布一旦出了差错就是卖了我们也赔不起。”
“那你娘必然对你很好了。”玄解说道,而后微微皱了皱眉,“倩娘说沧玉对我不好,是因为他不似你娘对你这般对我用心吗?”
容丹稍稍一怔,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没办法给你答案,玄解,你不明白感情是怎么一回事,我心中对沧玉十分愧疚,且不说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纵然的确有,无论是真是假,我都是分辨不出来的,因为我不能不敢也不愿意谴责他,即便你问我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也会为此找出许多借口,这就是愧疚。”
与当年不同,如今的容丹已经成熟了许多,她变得沉稳许多,少女时的锐气稍稍褪去了些,与霖雍在一起后,她的自卑与自信同时增长,处理人情世故的手段更是与日俱增。然而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无论容丹多么想掌控自己的人生,命运都推着她依靠男人,她无力反抗。
就如无力反抗这孤独跟恐惧,使得容丹对于唯一愿意与自己说话的玄解如此耐心而温柔。
玄解像是有点想笑,可没有真正笑出来,那张端丽而过分薄情的脸此刻看起来简直像是在讽刺容丹。
最初容丹的确误会过,可后来她就意识到玄解只是不明白这些东西,亦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这同时也是容丹如今说话直截了当的原因。
“是么。”玄解平淡道,“那便不说他,你再与我说说江南吧。”
江南……
江南有许多值得说道的东西,有在明媚春光中扑蝶嬉笑的大家闺秀、有走街串巷的小贩、有各种各样的腌菜坛子、有洗不净的衣裳、有唱不完的歌、有甜腻腻的糖与云片糕、有绵绵的春雨、有各色的纸伞……
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总是有个美丽温婉的女子牵着个小女孩在漫长的青石小巷中缓缓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