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生了疫病,只怕死了不少人家,不知道他们如何处理尸体,加上这村落只剩下些孤寡老幼,山中野兽估摸着会来啃食尸体,夜间出行的确不太方便。”
沧玉弯着腰,才发现这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屋子居然还有个小窗,就凑过去看了看,不看倒罢,一看简直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小窗与门分别是屋子两侧,这儿的屋舍纵然不高,可不至于矮小到完全遮不住沧玉与玄解的视野,因此他们并不知道村子另一头是什么模样的。
这窗户正对的是一座灵堂,可以清晰看见一座棺材摆放着,有个披麻戴孝的白衣女子正跪在地上烧纸。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视线,对方很快就转过了脸来,她不但衣服白,连唯一露出来的上半脸都很苍白,在幽茫的月光下,看起来简直像个死人,一双黑沉沉的眼珠子,下半张脸被布蒙着,全身都被裹得严严实实。
她看见我了。
沧玉心中直冒寒气,他的眼睛与那白衣女子对上了,纸钱仍在焚烧,一张接着一张,还有些金元宝,灰烬飘飞在空中。那白衣女子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机械地几乎不像个活人,反倒像是扎给死人的纸人。
有那么一瞬间沧玉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炸开了,他猛然撤回了身,惊骇无比,下意识抓住了玄解的胳膊。
“怎么了?”
“你看。”
沧玉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下意识紧紧抓住玄解的手,直到玄解凑过身来看了看,他皱眉道:“棺材?”
“你没看到人吗?”
沧玉的额头都快冒出冷汗来了。
“人?”玄解淡淡道,“没有人,只有一副棺材。”
沧玉背上的寒毛都快倒立什么了,他挨着玄解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那里居然真的没有人,甚至连火盆都消失了,空中飞舞的灰烬倒是落在了地上,可完全不能作为证据。
该不会是见鬼了吧。
“难怪水清清要我们别出去。”沧玉哑然道,“这村子未免太怪异了些。”
“别害怕。”玄解捏着袖子一角给沧玉擦了擦汗,模样十分平静,“也许你说的那个人回到屋子里去了。”
水清清为什么在家里开这样一扇窗户,是巧合还是故意?
她离开前留下的那句话到底是不是包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沧玉觉得全身发冷,真正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他并不害怕女人,甚至更不害怕女鬼,他所害怕的是那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无助。
想到那白衣女子近乎纸人的脸,身上不由泛起彻骨的寒意,要是那女人来者不善,直接打上门来,倒不至于怕,可沧玉忍不住想要是自己今夜睡得迷迷糊糊,忽然睁开眼来,那人就坐在自己的床边,不由胆寒。
“看来我们的疑问要等水清清来才有答案了。”
沧玉紧紧依偎着玄解,还好他们是两个妖一起待在这里,要是只有他单个,那真是宁愿回到船上都不敢在这村子里多待片刻。
“那棺材上的瘟气最重。”玄解眯起眼睛,扩开了神识查探的范围,沉沉道,“恐怕就是倩娘所说的瘟神在作乱,这里的浊气很重,我难以探查。”
沧玉便道:“不要寻根究底。”
其实沧玉的神识远胜过玄解,他若是放出查探,大概能得到许多玄解得不到的消息,只是他现在毛骨悚然,感觉这村子可怖非常,生怕自己察觉到什么不该察觉的东西。
害怕是一种毫无理由的情绪。
这一夜没再发生什么其他可怕的事,沧玉瞪着眼睛愣是一宿都不敢睡觉,而玄解比往日沉默了许多,这里的瘟气让玄解觉得压抑,他只能细致而耐心地梳理着自己混乱的思想,抚平不断沸腾的心绪,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就会变回原身,将这里焚烧殆尽。
假如这世界上有什么事能叫玄解痛恨非常。
那必然是失控,就好像他差点杀死倩娘那次一样。
这座小村深居山野之中,雾气氤氲,根本难以判别时辰,沧玉本想跟玄解聊聊天借以消除恐惧感,又担心自己发出的声音会引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加上玄解看起来状况不佳,他干脆温顺闭嘴,把背紧紧贴在墙壁上,将那个窗户似的小洞堵上了,紧紧盯着那扇单薄的小门。
村子里人畜都死得差不多了,即便没有死的,大多都被逃走的人带着一道离开了,自然没有什么鸡啼来提醒他们时间,只能顺着缝隙隐隐渗透进来的微弱光芒确定黑夜已经过去了。
水清清早晨时分才回来,还端回了两碗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糊糊粥给沧玉跟玄解当做早饭。
沧玉没有心思吃,就推说他与玄解身上都带有干粮,之前已经吃饱了。水清清睁着眼睛看了他们一会儿,才把两碗粥都喝下肚了,然后坐在地上,从一堆茅草里翻出了针线跟一双鞋子开始收尾。
那鞋子非常简陋,是草跟布跟些浆糊混合在一起的东西,不算很厚,水清清回来时换了件新衣服,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只是脚上的鞋子还是昨日那双,泥泞不堪,又破了几个洞,露出部分满是血泡的脚来。
“水姑娘,你这小窗对着的是哪户人家?她家又出了什么事?”
沧玉觉得喉咙一紧,有千言万语要说,想问清楚那白衣女子的来历,又想知道水清清身上的新衣服是哪来的,最终还是问了最在意的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