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解皱起了眉头,迟疑道:“你的意思是,白棉就像这朵花?”
“你要这么说也没有问题。”沧玉笑了笑,他松开手,那朵花在他的掌心悬浮了起来,生机被重新焕发,翠绿褪去了灰衣,花瓣重新染上嫩色,然后不过瞬息之间的功夫,这朵“死而复生”的花便在空气里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下。
仅剩一点淡淡的残香在空中散逸着。
“那你呢。”玄解面无表情地开了口,“就像你想做沧玉,又要做大长老一样吗?”
沧玉愣了愣,他轻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玄解跳了下来,忽然大步走上前去,将沧玉压进了黑暗之中,老旧的墙壁此刻布满了尘埃,他用手相抵,几乎能摸到那些粗糙的树皮在掌心里摩擦,沧玉正在他眼前,距离相差不过一指,几乎能彼此感触到温热的呼吸,年轻的异兽心跳如鼓,他却半点都听不见,“你想做哪个?”
这么近的距离,沧玉不得不微微抬头去看玄解,他启唇又闭拢,目光惊骇而迷茫,觉得大脑里一阵空白,拈花的手已按在了异兽的胸膛上。那里仍带着些许湿意,然而肌肤透过衣物的热度宛若岩浆破开顽石涌动,沧玉简直要怀疑这具身体里流淌的并非血液,而是熊熊燃烧的烈焰。
他觉得自己的手被灼伤了,又舍不得立即放开。
“你说什么?”
沧玉哑声重复道。
他的神态过于严厉,目光也太过骇人,竟叫天不怕地不怕的异兽下意识退缩了起来。
玄解看着沧玉近在咫尺的脸,他很少离自己的这位长辈这么近,然而这样的距离叫他更难看懂沧玉。天狐对玄解的影响太大,这么近的距离只会让他想亲吻沧玉,那两片浅浅的红色,宛如烈焰最浓时的模样。
他想亲吻火,不畏惧皮焦肉烂。
“非要如此吗?”最终玄解还是退步了,他没有信心在这一刻诉说情衷,只能克制自我,心口传来莫名的情绪,疼痛感几乎要让他跪倒在地。
自控从来都不容易,玄解紧紧皱起了眉头,然而比起痛苦,他更厌恶失控。
在青丘的时候,玄解失控过几次,并不算多,只有赤水水跟倩娘看见了,他看得到赤水水跟倩娘的目光里除了安抚还有恐惧,他同样能闻到那些血腥味多么香甜。
如同野兽一般。
他跟白棉本来就是相同的异类,玄解忍不住猜想,假如他根本没有遇到沧玉,假如他就像是幻境里那么长大——
现如今的玄解,是否不过一头追寻本能的野兽,甚至连这个名字都得不到。
真可笑,他来凡世是为了解开枷锁,却不断用无形的枷锁捆绑住自己。
“不管是谁,都只能这样活着?”
沧玉静静看着他,轻声道:“不,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就可以不必那么做。”
“足够的能力?”玄解猛然退后了两步,他紧紧看着沧玉,质问道,“你还不够强?不够强到去做你想做的自己吗?”
“不是我想不想。”沧玉回答他,“我不能。”
沧玉的手轻轻抚过玄解的脸,忽然笑了笑,似那朵枯萎的花绽放,将额头抵了上来,柔声道:“玄解,你会明白的,这世界虽然浩瀚,但并非无垠,你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不必为此忧心,做你想做的事,过你想过的人生。”
玄解只是迷茫地看着他,未能完全领悟这言语之中的意义,然而他有一瞬间明白了白棉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说是愚蠢的良善也可,说是懦弱的逃避也罢,白棉于这俗世不过是格格不入的异类,她无论选择什么未来,世间都难以容纳她,这本就是命中注定的事。世间何其广袤,又何其狭小,广袤得容纳下各种各样的生灵,又狭小得叫一个孤女无处容身。
二妖在藤蔓上睡了一夜,未能等到第二日辞丹凤的来访,倒是等来了新角色登场——大概有一座茅屋那么大的蜘蛛女从山里走了出来。
沧玉是被震动的地面惊醒的。
“白维岳!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尖锐刺耳的女音伴随着奇特的嘶声响起,沧玉与玄解醒来时屋顶正摇摇欲坠,待到他们翻身闯出窗户去时,屋子已经半塌了,一只毛茸茸的尖刺突然砸下,迅猛地切割开了整座木屋。
由于对方实在太大了,沧玉不得不仰头去看在视角上颇具震撼力的蛛女,顺便阻拦了下身旁已经化作原型的玄解。
不过还是迟了一步,异兽的吼声差不多惊动了整片山脉,无数鸟雀被惊飞,玄解看起来比之前更大了一些,浑身都是黑色的熔岩甲片,深红色的火焰漂浮在身旁,面露凶戾之相,两颗雪白的尖齿露出,看上去威风凛凛。
“玄解。”沧玉轻声安抚他,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那蜘蛛女似乎是被震住了,她没有再肆无忌惮地践踏房屋,而是停在了原地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玄解,而与此同时,沧玉同样在打量她。
蜘蛛女看起来就像一只扩大了少说一百多倍的普通蜘蛛,唯一不同的是她身上有颇为斑斓的流光在上下游走着,而本该是头的地方显露着张艳丽的脸蛋,美虽美,但这样的组合难免叫人觉得恶寒,仿佛误闯了什么变态科学家的实验室。
“嚯,我道是谁呢。”
沧玉不由得一愣,心想这深山老林都有老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