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歌。”沧玉皱了皱眉,露出不赞同的神态来。
春歌轻笑了声道:“哎呀,沧玉,他有那后宫成群,难道我不曾跟别的大妖厮混过么?”她说这话时从从容容,平静无比,“我此刻心中固然是爱他爱得要命,然而百年之后他真的死了,我难道真的将命也给他吗?往后千年万年,我会喜欢上别的妖,我与他有什么差别?”
“那怎么一样,他都死了。”沧玉惊讶道。
“死了怎样,死了,我就不爱他了吗?”春歌看向了沧玉,轻声道,“他带着对我的感情死了,我却抛下他,去喜欢别的人了,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吗?因为他死了,他就不可能再对我好了,再给我感情了,我与别人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你是这么想的么?”
沧玉沉默地看着她,有些困惑。
“不管他死也好,活也罢,我跟别人在一起那一刻就已经将他抛弃了。”春歌平平静静道,“凡人的百年何其短暂啊,他是人间的王,我不可能跟他生一个半妖,我与容青不同,这不是闹着玩的小事,对那孩子不公,对狐族更是不公。他要是留下,半妖之体东逃西窜过活么?我要是将他带走,他在狐族之中也与容丹一样么,什么都受不住,寻常小妖一学就会,她要学上无数次,只因血脉不纯。”
沧玉叹了口气。
“他当初想要娶我,我俩已将其中利害分析了个干净,我俩这才成亲,你不必为我担忧。”
“春歌,我是问你自己的想法。”
远处灯影摇晃,男人的身影穿过狐狸群,倒映在了墙壁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这就是我的想法。”
春歌微微一笑,她歪过头来稀罕地看着沧玉,倒生出几分好奇来:“你怎么变得如此体贴温柔起来,让我有点不习惯。”
“我只是担心你。”沧玉静静道,“春歌,一百年很长,却又很短。”
很快两妖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外,沧玉站起身来微微变了变脸,他的手落在椅子的扶手上,宫殿内被烛光照得灯火通明,而外头的月光落在大开的宫门上,顺着摇曳的火光与植物舞动着身姿,侍卫要在更外面些,免得吵到春歌休息,而巡逻的守卫则是在外头大致扫过一圈,避免出现什么问题,毕竟此处是后宫。
然而春歌的宫殿外传来了男人的脚步声,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我还以为会有人来通报你。”沧玉并不是非常紧张,虽说他跟春歌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毕竟清清白白,且各有家世,更何况他如今并不是个寻常的凡人,真要说起来,不过是娘家人来探望一番,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春歌轻哼了一声,站在沧玉身边道:“他不想我拘束于这种礼仪,而我喜欢这点小小的惊喜。”
“他都知道了?”沧玉想了想,并没有太惊奇这对夫妻的相处方式,脱离开狐族族长跟青羌大王这两个身份,他们不过是互相有意的男女。北修然固然强势,可是春歌同样不差,她当狐族族长的时间恐怕比十个北修然的寿命加起来都长,要说两人之中谁更有自己的想法,未必就是当丈夫的那个。
对这事儿,春歌没有给予准确的答案,她将自己的狐尾尽数收了回去,略微沉吟道:“大概猜到了吧,即便不知道我是狐妖,差不多也了解到我与常人不同。”
那就是没遮掩,也没有明说。
这手法倒是不陌生,即便是恋人也没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道理。沧玉对北修然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见一面可以,不见一面也无所谓,只是既然春歌要随他一道去,便免不了问问她的想法:“你既跟我去天界,那是否要与他说一声?”
“既然他来了,那倒省得我写信了。”
春歌笑了笑,点头道。
风中有幽幽的清香,愈发接近浓郁起来。
两妖话音刚落,北修然正好捧着几朵玉兰花走了进来,他显然十分高兴,喜形于色,伸手拨弄了会儿柔嫩雪白的花瓣,似想将它们整理得更好看些。沧玉简直不忍心告诉他,这举动就好比画蛇添足,实在是没有意义,反倒把花弄乱了,不过春歌没显出嫌弃来,可能是习惯了,也可能是姑娘家在意的总是心意而不是实物。
到底是当大王的人,北修然看见沧玉的第一眼既没花容失色到尖声惊叫,更没有不自量力地喊来外头的侍卫把沧玉抓起来,他的目光只是扫过身后那群被定身了的宫女,颇为镇定地开了口道:“原来是……是……”他顿了顿,大概是想不出要如何称呼沧玉,便道,“是大哥来探望春歌吗?”
难为他是一国之主,竟能如寻常夫妻一般对待春歌,沧玉微微挑了挑眉,颔首回礼道:“见过大王。”
他行这一礼,是对北修然的尊重,同样表示一下自己的善意。
“孤与春歌成婚不久,新婚燕尔,确实忽略了人情往来,本该是孤请你来作客才是,此番有失远迎,倒是孤的不是。”北修然面子功夫做过了,便露出和善皮囊下的尖刺来,要是对凡人,他大可直接明说,然而沧玉是能人异士,他不免忍一时不快,这话看似说他疏忽,实则指责沧玉不请自来,不是做客人的道理。
春歌听得清楚明白,倒是沧玉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暗想这北修然堂堂大王,实在客气得过头了,只见女族长轻笑了一声道:“这玉兰竟开了么?好香啊。”
北修然对沧玉没什么好声色,对春歌倒是浓情蜜意得很,他看着春歌欢喜,脸上也露出笑意来:“是啊,我本在书房里批阅奏折,见它看了,想着你知道必然欢喜,就带着它来找你来了,还担忧你睡下了,见你果真欢喜,我这一趟算没白走。”
只不过玉兰花开了而已。
对象还待在玉瓶里的沧玉丧失了一切浪漫细胞,对这等惨无狐道的虐狗行为表示了迷惑跟令人发指的不解,他观望了殿外月色,淡淡道:“春歌,咱们该启程了。”
北修然闻言脸色微变,还未曾发话,就被春歌握住了手,柔媚活泼的女子忽然变得沉稳而强势了起来,她不再只是北修然最宠爱的妃子,而又重新变成了当初他在山林之间见到的那个女人,在天地自然之间无拘无束的那个美貌姑娘,从未臣服于北修然。
“你先去,沧玉。”春歌沉着地开了口,她看向天际,目光既无悲也无喜,口吻几乎是命令了,“过一盏茶我就跟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