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对应的,赵老师也成了路光庭的噩梦。他现在还记得被押着在题海中翻腾的痛苦,满脑子都是几何、函数、圆锥等题目。
要知道,他可是连长宽面积都懒得算的家伙,当年小学背九九乘法表就容易背串行。
路家祖上以前出过好几个状元,一连串进士,举人更是数不胜数,甚至办了书院教书育人。
路家人论逻辑、智商都是顶尖,文理皆通,路光庭的老爸、路易的舅舅就是最好的例子。可惜到路光庭这辈不知怎么基因突变,要他学数学跟要他命一般,小学时要他学奥数更是闹得鸡飞狗跳。
就连路易都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难不成是DNA复制的时候双螺旋扭错了?把好好的双螺旋硬是扭成一条麻花,才生出路光庭这么一个视数学为洪水猛兽的路家人。
“怎么这么大惊小怪?”路易端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瞧见里面是菊花茶,他微不可见地皱眉。
陆吾从桌上跳下来,窝在路易的膝盖上,前爪揣在厚实的胸膛下,眯起一双兽瞳,幸灾乐祸地看戏。
路光庭连滚带爬地从床头蹦到床尾,发现路易竟然还在旁边老神在在地喝茶撸猫,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悲愤之情。
“祖爷爷!”路光庭高声叫道。
路易抬眼:“怎么?”
“我不要这个书灵!”
路易淡然道:“送出去的礼物,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路光庭憋了半天,拱手道:“告辞!”话音刚落,他就开门扬长而去。
书灵忧伤地飘了回来,抱着比它还大的数学书唉声叹气。寻常的灵有雌雄公母之分,书灵却没有。它的脸虽然变成可爱的女孩模样,身子却还是个平板身材,“光”溜溜一片,啥都看不见。
陆吾喉咙里发出类似于笑的声音。
其实一只猫的脸上出现人的情绪,会让人感到莫名的恐惧。或许是路易素来对这些接受良好,也可能是陆吾本身就不是寻常的猫,路易却丝毫不觉得害怕。
那边书灵还在独自垂泪。
它一边把数学书变回竹简,一边抱着竹简流泪,抽抽噎噎地自言自语:“我果然还是适合去阁楼里积灰,这个世界已经不适合我了,哪怕我知道数学前沿理论,但是庭庭不学,我知道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路易正喝茶竖耳听它碎碎念,猛地听见一句庭庭,笑得把喝进去的茶都呛了出来。
“庭庭。”路易面上表情没太大变化,肚子里却已经笑开了花。
路光庭出生时是清晨,恰逢灿烂的阳光洒满庭院,这才得来历史上裴氏丞相相同的光庭之名。不论是谁都唤他光庭,却从来没有人叫过庭庭。这头一个吃螃蟹的竟然是一个不算人的书灵。
路易起身来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瞧见书灵口中的庭庭正满脸不悦地蹲在一丛灌木边,手腕上缠着皮绳,蜿蜿蜒蜒拴着不远处一头马犬。
生个闷气都不忘招猫逗狗,这破孩子。
书灵还在哼哧哼哧地搬竹简,痛心自己满腔学识无用武之地。路易心里极为无奈,路光庭数学不好这件事几乎成了他的心病,路家后代都是在他眼皮子下长大。
二三十年前,路光庭的爸爸路停酒还是毛头小子时路易也操过心,路停酒成绩很好,只是羞于出门与人交际。当年路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引得路停酒主动跨出与人交往的第一步,若是没有路易的耐心,很难说路停酒能不能找到如今的夫人。
到了路光庭,路易要操心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提高数学成绩。
左右书灵他已经借花献佛送出去,就断断没有拿回去的道理。路光庭的秉性他了如指掌,顶多现在生生闷气,待会儿就会回来。
路易喝完第二杯茶时,路光庭终于沉着脸回到卧室。
刚踏入卧室们,路光庭便先声夺人:“祖爷爷,你忍心这么对待一个芳龄十五岁的少年吗?”论脸皮厚度,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茶杯与桌面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路易放下茶杯,面无表情道:“十五岁,要是在过去,你这个年纪早就应该开始接触家里生意,你竟然连为田几何都算不出来。”
书灵本来还抱着竹简窝在箱子里闷闷不乐,听见路光庭的声音,眼睛一亮,哗啦一声从箱子里蹦出来。
它殷勤地飞到路光庭面前,献宝似的说:“我能帮你把为田几何算出来。”
路光庭微蹙眉头,忍不住道:“我看见你就觉得快窒息了。”
书灵大受打击,怏怏不乐地飞回箱子中,抱着竹简再次失声痛哭。
路易自觉已经把礼物送到,估摸着路光庭也不再生闷气,便准备打道回府。方才他在落地窗注视路光庭时,也看见了那棵苍劲有力的桂花树,再在这里待下去,他恐怕自己会触景生情,白白惹得自己伤心。
古往今来,多少人追求长生不老,只贪图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的快感。可真正长生的人,却宁愿当一个普通人,起码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至亲一个接一个离去。哪怕他知道母亲、舅舅都是寿终正寝,临走前了无牵挂。
可过了数年,直到现在,他回想起过往的一幕幕时,心里还是难免生出一些怨怼,怨他们怎么舍得丢下他一个人。
他心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