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嘴唇翕动,想将自己在凤栖江上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陆吾。他再三考虑,挫败地按住额头,无奈地挥手:“没什么,就是有些困。”
躺在柔软的沙发上,路易脑子乱糟糟一片,他觉得很难受。
善逝与陆吾相遇的画面,与他之前所遇的,何其相似。陆吾来找他,也是因为他所谓的前世?善逝用哨声引导翠鸟围绕他飞翔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有翠鸟、坐忘观,他可以肯定,那里就是积翠峰、霞涌峰一带。
陆吾体贴地跃到沙发靠背上,给路易腾出地方。他在靠背上趴下,低头说:“你又看见善逝了?”
“我有些累了。”
陆吾沉默半晌,轻声道:“睡吧。”
或许是累极了,路易很快发出细微的鼾声,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房间里另有一种宁静。陆吾将沙发上的小毯子盖在路易身上,然后在他的身边卧下,一起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雨仍在下。
路易打着哈欠将车停好,撑着伞穿越桂花长廊,前往教学楼。下了一夜的雨,桂花树下铺上金黄的地毯,幽幽的桂花香掩在雨水的味道里,陆吾蹲在路易的肩膀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地上扭来扭去的肥蚯蚓。
“猫先生?”
“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陆吾嗅闻着清淡的桂花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附近。”
路易尝试闻了闻微风携来的清新气味,摇摇头:“没有闻到。”他踩着厚厚的桂花毯子,脚下轻飘飘,整个人仿佛置身云端。雨水将伞下伞外隔绝开来,他只能看见雨幕外景物楼房模糊的轮廓。
走到百年金桂旁时,路易心神一动,微微抬起伞檐,一朵桂花悄然落在他的掌心。
“这桂花还是舅舅亲自种下,那时候还是一株小树,”路易轻声说,“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他手掌倾斜,桂花飘然落下,没入花坛。
陆吾站在他的肩头,偏过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路易吐出一口浊气:“猫先生,该走了。”
转眼就到一周后的运动会,教学楼里空荡荡,学生们都在操场上狂欢,隔老远都能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路易捧着一杯热茶,站在床边眺望操场上跑来跑去的小黑点们。
周歌是班主任,自然要去田径场上跟学生同进退。相比之下,路易就清闲不少,还能留在办公室里喝茶。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一片晴空,空气中传来幽幽桂花香,路易抿了口热茶,就听见小声的猫叫。
他转头一看,灰狸猫跳上窗台:“桂花香味太浓了,不正常。”
不提还好,一提,路易也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是不太对,这个时候桂花都快落干净了,怎么会这么浓。”
陆吾全身紧绷,咬住路易的袖子,兽瞳亮得惊人,他神色大变,喊道:“不好,这是有妖诞生的征兆,路易,去找桂花妖!”
“什么?”路易震惊,却也不敢大意,慌忙放下茶杯,抱起陆吾就往办公室外冲。
陆吾说过,即便是想要成妖,也有苛刻的条件,在数百棵桂花树中,想要成妖也就只有最年长的那一株。
“善逝遗蜕消失,镇压妖气的力量来源也就没了,”陆吾在路易耳边飞快说,“这桂花妖,恐怕早就有了意识,只是碍于善逝没能真正成妖!”
路易咬牙:“成妖会怎么样?”
“成妖者,都有执念,或有恩怨要了,或有因果要算,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整个广都中学,最年长的桂花树,就是主干道中心那棵由路澹川亲手栽种的百年金桂!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路易距离金桂还有数米时,金光大盛,天地间一片雪白。路易抓住肩膀上的陆吾,紧闭双目,躲避灼眼的光芒。
等到光芒退去,路易睁开眼时,眼前已经换了天地。
陆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迟了,已经成妖。”
四周雪白,只有数米远外一株挺拔的金桂,枝叶婆娑,向天伸展。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桂花香,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清风,桂花纷纷落下。
路易情不自禁抬起手,一朵桂花落在他的手心。
——妖多应运而生,那这棵桂花树,又是为何成妖?
陆吾说过,他在人间受限极大,被封印了七七八八,除非必要,否则无法动用自身力量。上次在菩提树下能以火焰烧灼,也是因为菩提树下在非生非死的交界之地。
桂花树沉默地伫立在他们面前,只有树叶声响。
周遭的雪白飞速消融,露出蓝天绿树,远处学生们的欢声笑语也一并回归。路易心生警惕,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金桂,脚步微微后退,压低声音,提防问:“猫先生,你看见妖了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