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人面浮在水中,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些人瞳孔极小,而瞳仁极大,显得有些阴森。它们大多没有嘴唇,獠牙露出外面,似乎能看清獠牙上残留的血肉渣滓。
谢生连忙扑到善逝脚下,“这疫鬼太恶心了,它们不会掀我们船吗?”
善逝淡淡道:“这引魂舟是你的所有物,随你心意而动,翻船与否,不全看你吗?”
红雾淡了许多,谢生眼尖地发现越来越多的疫鬼围拢过来。他惊得鸡皮疙瘩掉了一点,连滚带爬地缩在善逝脚下:“善逝!救命!”
善逝看着引魂舟被疫鬼包围,人面在水下浮浮沉沉,环顾四周,竟然全都是人面组成的海洋。难怪不得谢生会胆寒。
解下手腕上的佛珠,善逝闭目诵念经文。
“我从久远劫来……”佛珠上泛起白紫色的光芒,隐隐有雷光闪动,善逝手掌一拍,佛钟登时融化,散入佛珠,珠上电光更盛。
“蒙佛接引,使获不可思议神力,具大智慧。”电光如小蛇一样在佛珠上流窜,善逝右手握佛珠置于胸前,左手掐诀,长发无风自动,漆黑的天空似乎有闷雷滚过,轰的一声,一道水桶粗的耀眼电光猛然砸下,赤水登时泛起一层雪亮的电光。
水中人面发出痛苦的尖叫,叫声中饱含怨气,几乎能刺破人耳膜。
谢生目瞪口呆,看着雷电一道一道地劈下来,每一次雷电肆虐后,都有大批大批的人面沉入水底。
善逝的脸庞被电光照亮,眉眼如刀,显得冷漠近似无情。
他漆黑的眼眸亮如寒星,一瞬不瞬地盯着被雷电吞噬的疫鬼,然而疫鬼成千上万,一批疫鬼沉入水底,又有一批涌上来。它们本就没有思想,只知道吞噬,自然不会害怕。
善逝手诀一变,手里的那串佛珠瞬间散开,他松开佛珠,那佛珠竟然稳稳地悬浮在身前,流淌着细小的电光。下一息,善逝又将佛珠抓在手中,它慢慢地撑开,佛珠形成的椭圆形里有白紫色的漩涡。
漩涡中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浮出——像是剑柄。
善逝握住只剑柄,额上流下大滴大滴的汗水,他咬牙低吼,左手狠狠往外一抽,一把长剑竟然从佛珠漩涡中被他拔了出来!
剑身薄如蝉翼,刃如秋霜,通身流淌着耀耀寒光,它发出一声悠远的剑吟,如同震颤山林的虎啸,所有疫鬼为之一震,竟然连动作都停止了。
善逝挽了一个剑花,回头看着蹲在舟心的谢生,说:“谁告诉你我不与昆仑君一起下冥土?”
谢生愣愣地看着手持长剑的善逝,过了一会儿,他摁住额头放声大笑:“善逝啊善逝,你原来这么喜欢他。”
善逝不再理他,反而看向层层叠叠涌上来的疫鬼。
剑,乃百兵之王,善逝手中这柄长剑,长约三尺,剑格似白虎,虎尾竟有九条,将剑柄紧紧缠绕,剑身锋利雪亮,剑尖微微下垂,剑柄后还系着雪白的剑穗,夹杂几簇漆黑。
善逝凝神一跃,竟然跳出引魂舟,脚尖轻点疫鬼人面,右手一挥,剑气纵横,没入水面,激起万丈雪浪,小蛇一般游动的雷电紧随而上,潜伏在浪花里,只待疫鬼的接近。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疫鬼毫无还手之力,它们令人恐惧的瘟疫对善逝并没有作用。凛冽剑势愈发强盛,善逝周身也溢出些许煞气,剑之所指,煞气如影随形,疫鬼避之而唯恐不及。
将最后一个疫鬼击杀,善逝轻松写意地回到引魂舟上,长剑化为光尘没入佛珠。他将佛珠团成一团,双掌合十将佛珠拢住,待手分开时,手心里已经多了一枚佛钟。
善逝盘腿坐下,缓慢地调息。
谢生不复先前惊慌失措的模样,反倒兴致勃勃地趴在舟旁,低头看着平静的水面。赤水倒影不出人的模样,只有引魂舟能浮在水面上,就连方才的疫鬼也至多能浮在水面之下,而不能将脸探上来。
如今的水里似乎还留有先前白紫色的电光,时不时蹿过,留下一丝光影。
“善逝,你那把剑,是昆仑君的佩剑?”
善逝睁开眼,摇头道:“并不是。”
谢生疑惑:“那是?”
善逝垂眼拨佛珠:“这柄剑是他送给我,用獠牙利爪打造而成,毛发编织成剑穗。”
谢生笑了起来:“你竟然接受了?”
“为什么不接受?”善逝坦然,“他既然已经拔下爪牙只为给我打造这一柄剑,我只有收下的道理。”
红雾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散开,他们再次进入赤水最辽阔的水域,他们只能看见地平线上有一层细细的红色,而在水域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红莲。
善逝极目远眺,看着地尽头巍峨的神木,口中却说,“佛经说红莲业火能烧尽灵魂里所有的罪恶,原来忘川河上真有红莲漂泊。”
谢生懒洋洋地躺在舟上,打着哈欠说:“冥土太贫瘠了,想看花,只有石蒜和红莲,其他一概没法生存。”
“多久才能靠近建木之岸?”
“还早着呢,什么时候能看见你能看见建木的枝叶,什么时候就到了,”谢生爬起来坐好,“放心,咱们坐着引魂舟,你旁边还有我这个建木的灵魂坐镇,肯定会到达彼岸,只要再耐心等待。”
一路风景都很单调,漆黑的天空,赤红的火莲,就连赤水都照不出影子。谢生哀叹,宁愿又有疫鬼这些怪物来袭击,起码不那么无聊。这番言论得来善逝毫不留情的一个白眼,谢生登时偃旗息鼓,毕竟怪物来袭,还得要善逝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