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弋一愣,但听话地后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楼梯间的门。
他呼吸有些乱,靠着墙站了会儿,拿出来的烟也没有点,手只是无力地垂在身侧,眼眶却慢慢红了。
他靠着墙慢慢蹲下去,手按住额头,使劲揉了揉,烟掉落在地上,斜阳斜过一道阴影,将他笼罩在里面。
年少的时候人往往活得很单纯,他十七岁之前活的那些年,目标本来是很明确的——
存钱为江苒做手术,好好上学,考大学,毕业以后赚钱,让江苒和江妈妈都能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他本来甚至也不姓穆,姓江,江妈妈其实并不同意他回到穆家。
穆晚承之所以去找他,是因为,穆晚承和他妻子应婕唯一的儿子穆子寒病了。
穆子寒比他要小一岁,被确诊为重症肌无力的时候才十四岁,这种病很可怕,全身的肌肉一点一点丧失力气,最后是呼吸肌。
这种疾病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有效治疗办法。
当时穆商有事常年在国外,穆晚承瞒住了穆商,当时穆晚承一度陷入绝望,这样的家族里没有儿子再加上穆商看他不顺眼,以后他可能就连尚娱的边儿都碰不上,所以他去找江妈妈,提出要带穆千珩回穆家。
起初的想法其实只是需要有个自己的儿子。
江妈妈是不同意的,当时江妈妈带着他和江苒两兄妹,生活举步维艰,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而且颠沛流离,在谷市受人非议,前后辗转过不少地方,他们总是在搬家。
是他自己,坚持要回到穆家。
穆家有钱,他有了钱就可以给江苒做手术,衣食住行这些上面简陋一些无所谓,但只有江苒的身体缺陷让他心急,他不想拖。
所以他在和江妈妈争吵过后还是一意孤行答应改姓,但他也提出条件,在上大学之前,他坚持要和江苒在一个学校。
当时穆子寒还在治疗,穆晚承也应允了他这个要求,却不同意他继续和江苒还有江妈妈住在一起,那时起,他改掉姓氏开始住校,那些他都能忍,穆晚承会给他零用钱,给得还算大方,他省着用可以存下不少,他有记账,高中毕业之前他一定可以让江苒做第一次手术。
那时候他踌躇满志,对未来充满信心,虽然生活并不尽如人意,但他觉得只要肯努力,一切总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后来,随着穆子寒病情加重,就连勉强装模作样和穆商视频通话都变得有些困难,穆晚承的危机感越来越重,穆晚承很清楚,穆商是很宠穆子寒的,他有了穆千珩顶多算是有个儿子,可以在尚娱的所有权上搏一下,但远不如有穆子寒来的有胜算。
穆千珩和穆子寒同父异母,长相也确实有相似,那时穆晚承就有了这个想法,在穆商回来之前,让穆千珩顶替穆子寒,这样一来尚娱几乎算是囊中之物。
穆千珩并不愿意,事实上,这个提议起初在应婕那里也遭受到不小的阻力,应婕和穆晚承感情本来就不好,因此而大吵过,应婕是怎么也不愿意让外人来顶替自己儿子的位置的,但是后来,穆子寒变得越来越虚弱。
重症肌无力就算能勉强活着,其实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如同废人,是绝对不可能争夺尚娱的。
应婕最后其实谈不上接受,只是迫于无奈对穆晚承妥协了,不想再管穆晚承的事情,她带着穆子寒去了国外求医。
就在那个时候,江苒出事了,紧接着是江妈妈。
其实回头看,他想不太起,那段日子他是怎么过的,好像一个噩梦无线延伸,没有尽头,那时候他时常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忽然的,江苒不在这个世界了,江妈妈也不在了。
一夜之间,只剩下他了。
他本来在脑中构筑的未来,坍塌了,他看不见目标了,那时候他甚至忽然想不起自己要为什么而活着。
他的人生整个变成空洞,他时常有种错觉自己要坚持不下去,但又不甘心,他想江苒一定是被人欺负了,那个人就是让他失去一切的元凶,他必须要找出那个人,他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所以他答应了和穆晚承做交易,他甚至答应了那个曾经让他感到屈辱也曾抗拒排斥到极点的整形手术,他当时想,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找到凶手。
他想,其实宋槿书一开始没认出他也很正常,后来知道了真相不愿意相信他就是穆千珩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现在这张脸,有时他自己看着都觉得陌生,明明很像,却又不太像,唯独那双眼睛。
除了查江苒的案子,他唯一没同意的是改名字,而当时穆晚承一心想争尚娱,觉得名字改不改也没那么重要,就擅自做主把原本穆子寒的名字改成了穆千珩,回头只骗了穆商说穆子寒名字寓意不好,所以改了名字叫穆千珩。
于是穆晚承施压,临城县警局方才重视起江苒的案子,他没想到,最后站在被告席,又在全校面前认罪读检讨的,会是宋槿书。
真可笑……
现在宋槿书告诉他,他是顶罪。
他舍弃自己的姓氏,是为了让江苒和江妈妈以后可以过上好一些的生活,他又舍弃了自己的人生,舍弃自己的容貌,甘愿做穆晚承争夺尚娱的棋子,是为了找出害死江苒和江妈妈的元凶,他接受了作为穆家大少爷的虚假人生,他的人生就是个谎言。
如果宋槿书是顶罪,那他这荒唐的人生算什么……
就算他是顶罪,他拿了钱,哪里值得原谅了。
在他眼里,他不过也是毁了他人生的元凶而已。
他的手覆住双眼,脑海中又是宋槿书的脸,他流着泪,他说他的人生已经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