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并不难破,只是如何破得悄无声息,是个问题。
沈知弦和晏瑾的武器是剑,薛慈的武器是个药杵,连琴的武器是个……拿来砸的琴,段沅的武器是个……也许也是拿来砸的埙。
看起来似乎哪个使起来都是惊天动地。
段沅将埙拿在手里,跃跃欲试:“我可以试试,以埙声震碎屏障。”
见众人没有反对,他将埙抵在唇边,轻吸一口气。
低沉的埙声响了起来,听着略有些苍凉,段沅的衣袍无风自鼓,猎猎而动,灵力随着声音四散开去,竟也是气势非凡。
沈知弦只听过一次段沅的埙乐,是之前同行时,段沅替厨鬼吹的安魂往生曲。
安魂往生曲温和而安宁,没有什么杀伤力,而近日接连看着连琴砸琴、段沅砸埙,他恍恍惚惚中都忘记了,乐器,该是拿来奏乐的,音修们的乐,也是能杀人的。
屏障无声地布上碎痕,外头的妖魔,仿佛在支离破碎。
沈知弦几人都做好了准备,只等屏障一碎,便立即出手,以最快最凶的招式迅速震慑外头的那些妖魔鬼怪。
只有连琴眉头微动,心头忽地泛起不详的预感。他往段沅身边靠了靠,一手抱琴,另一只手在琴身上微微一拂,灵力凝成的五根冰丝琴弦浮现,他轻轻按压在其中一根上,似乎随时就要拨动。
屏障上的碎痕越来越多,外头妖魔鬼怪发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在喧闹声中,隐约有轻微的、如浮冰轻碰、又如厚雪消融的声音响起。
音修对声音都很敏感,连琴又是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四周,听见这声音,也不知他想起来什么,神色大变,几乎是厉声喝道:“段沅停下!”
他劈手就去夺段沅的埙——音修以乐施法时最忌被夺乐器,轻则轻伤,重则半残,可连琴竟是连这都顾不上了!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段沅已经将最后一个音吹完了,那浮冰碎雪之声突然变得清晰,段沅回过神时,只觉脚下一股寒气上涌,有轻微的震动感。
紧接着众人身体猛然下坠,原本满是枯草的泥土骤然间被冰封,那冰层很薄,承不住众人的重量,清脆的碎冰声中,它乍然碎裂,露出底下的巨坑。
鹅毛大雪从天空飘落,无数手臂粗细的缝里冰锥,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
冰锥尖泛着杀气和凛冽的冷意,卷着一缕魔气,誓要将众人扎成刺猬。
沈知弦拔剑而挡,与晏瑾背对背,将剑光舞得密不透风,削断了无数冰锥。
四周冰壁离得太远,无法攀附而上,巨大的压迫力从天而降,要将他们压进坑底。他们只能谨慎而小心的,足尖在被削断而余势不减的冰锥上连点,缓了缓下落的冲势。
冰锥太多太猛,像是无穷无尽,几人被冲散开来,沈知弦和晏瑾在一边,薛慈独自在一边,连琴和段沅又在另一边。
连琴脸色要比这漫天冰雪还要冰冷几分,他紧紧抿着唇,手指连连拨动琴弦,铮然琴声化作无形气劲,将袭向他与段沅的冰锥都击碎。
或许是秘境感应到了段沅就是破屏障之人,有意报复,漫天雪白中,无数根小冰锥聚拢在一起,凝结成一枚格外粗实的大冰锥,带着凛冽杀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段沅冲来!
段沅方才吹埙破屏障费了点力气,现在虽然还能自保,但也仅限于自保,动作间有几分仓促,怕是没法全身而退。
正当段沅自叹这回不死也得半残之时,连琴击碎了一大片冰锥,回头瞧见这场景,想也不想地就一脚将段沅踹开,自己举琴迎面而上,五指狠狠地在琴弦上拨过,力气之大,五根琴弦应声而断,爆发出磅礴的灵力,与大冰锥相抗。
灵力与大冰锥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那大冰锥是秘境特意凝结出来要报复段沅的,哪能那么容易就抵抗住,段沅被踹得一个踉跄,站稳身后也立刻反应过来,吹响埙声,协同连琴一同抵抗。
那冰锥到底还是抵不过两人联手,很快又重新碎裂成无数小冰锥,只是它似是心有不甘,将两人的灵力都反弹了回去。
段沅只觉得胸口被打了一拳,又闷又痛,眼前一阵眩晕,凭着本能将周身的小冰锥击碎,才勉强睁开眼。
然后他便看见了,那大冰锥碎尽之后,仅剩的一枚小冰锥,趁着连琴全力抵抗灵力的反弹,无暇顾及它,狠狠地刺入连琴的胸膛!
血色一瞬间飞溅,染红了段沅的眼,惊得他险些要魂飞魄散,差点儿连自己的埙都扔了,顾不得自己疼痛得几乎要炸裂的胸膛,朝着连琴扑过去。
无数冰锥擦身而过,他也顾不得抵挡,只满心想着去救连琴。
连琴额头冷汗瞬间就落下来了,他喘息着,伸手握住自己胸膛上的那根冰锥,几乎是毫不停顿、果决地就将它拔了出来!
紧接着,他用最后的力气,将那冰锥用力捏碎。
漫天风雪骤然消失,半空中的小冰锥忽然都卸了气势,化作冰冷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连琴将冰锥捏碎后,连古琴都抱不住了,身子无力地往下坠,被奋不顾身扑过来的段沅接住。
段沅此时也是狼狈得很,血色染红了衣裳,有他自己的血,也有连琴的血。
他目眦欲裂,抱着连琴落地时差点儿都站不稳,嘶哑着嗓音喊了声:“师兄!”
连琴面如金纸,微微闭着眼,喘息着,半晌,呛出来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