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给这些动物道歉,”黎白抬起小下巴指了指屋里的标本,神色明明很平淡,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势,“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做标本了。”
蔺幻只觉得眼前的少年就是个神经病,——为什么他要跟这些死物道歉,而且他做不做标本与别人有何干系?
但与此同时,他却因少年高高在上的模样而心头一动,简直像中了什么邪术一样。
紧接着,又见少年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笑容特别好看,甚至让蔺幻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什么是书中所形容的灿如桃花,甜若清酒,这回不仅是心动,还实打实地愣住了。
黎白会笑的原因是收到了小铃铛的报告,告诉他反派二号曹北宵的感化值增加了2点。至今为止它已经找到了四个反派,却只在江夺那里得到过感化值,如今曹北霄也有了感化值,自然开心。
——反派二号终于被他送的那些礼物感动了,等它把乌鸦找回来送过去,一定还会再增加的!那只乌鸦好大好大呢!
蔺幻那边已回过神来,低下头不再看黎白的脸,不死心地做了最后一次挣扎。可结果依然没有挣脱,还挨了一拳。
也不知道少年看起来纤细又弱不禁风,是怎么有那么大力气的,蔺幻一说话就牵动了脸颊上的伤口,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忍着疼道:“放开我,否则我喊人了!”
这种言情剧女主的台词说得实在有点羞耻,蔺幻嘴上说着喊人,但音量一点也不大,显然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跪在地上的丢脸样子,也不想让别人进他的标本室。而黎白是想着反正自己可以用隔音术,所以不仅不怕,还挑衅十足地朝蔺幻勾勾手,一副你有本事就叫啊的模样,眼睛明亮极了,带着一点小傲娇又带着一点小得意,看起来又坏又可爱。
蔺幻望着少年的眼睛再次晃了晃神,——这见鬼的邪术实在太厉害,他竟然在这种时候仍会被对方吸引,不由用力摇摇头骂了自己一句。
黎白以为他又要挣扎,小嗓音又奶又凶恶:“别乱动,快道歉,不然就把你也做成标本,让你尝尝被做成标本的滋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蔺幻到底还是老老实实道了歉,黎白觉得很满意,那副算你识相的样子简直跟骄傲地翘着胡须等待人类上贡鱼干的猫咪一个样。
接下来左闻右找的拆家架势也跟他的白白一个样,蔺幻正要开口说这间标本室里没有值钱的东西,然后便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一脸满意地把白白送给他的死乌鸦拿走了。
难不成那个乌鸦是个金乌鸦?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少年已经美滋滋地抱着乌鸦从窗口跳了出去,身影灵活又飘逸,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蔺幻再次确认了那个少年的脑子绝对有问题的事实。
长得那么好看,脑子却有问题,实在有点可惜,可与此同时,蔺幻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吻。
少年长长的睫毛有些无措地扑扇着,嘴唇如花瓣一般,触感异常温软。
欲念又涌上来,完全不受控制。一双眼异常幽深,身上的血液都跟着发热和沸腾。
他觉得自己心底的深渊隐约铺出了一条路。
黎白已经心情愉悦地变回原形走在路上了。
整只猫小小一只,却走得特有气势,小短腿迈的雄赳赳气昂昂,简直像只小脑斧。小脑斧先赶在天亮前把大乌鸦送到曹宅,照例用小毛巾给盖盖好,又左右看了看,觉得特别有成就感,毛绒绒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开心的小猫笑。
然后悄无声息地顺着窗户离开,灵巧地跳上院墙,优雅地踩着猫步找江夺去了。
曹家老宅到江夺家巷口的这条路它已经走过很多遍了,熟能生巧地跃过一道又一条院墙,并时不时跳进人家院子里拈拈花惹惹草。比如把这一家门前的月季蹂躏出一地花瓣,又把那一家养的母鸡扑腾掉几根鸡毛,还在即将拐进送江夺上学的那个巷口时,遇到一只以前没见过的大狗。
小奶猫站在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汪汪汪冲它叫的狗,先呲出牙展示了一下尖尖的小乳牙,又抬起爪爪展示了一下锋利的小爪爪,正要再展示一下自己威武的小身躯,只见狗眨了眨眼,突然不叫了,掉头跑了。
小奶猫得意地扬起了小尾巴,觉得对方一定是被自己狂拽酷炫的气势震慑住了,却不知那只狗只是看到了远处隐隐亮起的闪电,提前跑去躲雨了。
雨落得非常快,黎白刚从墙上跳下来,天上就响起一声炸雷,随即便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
小身体很快被淋湿了,毛毛几乎全耷拉下去,整只猫顿时从趾高气扬的小脑斧变了可怜兮兮的落汤猫。尴尬的是,它淋湿后的体型并没有比原本小多少,这说明它是真胖,绝不是因为毛毛蓬松。
站在巷口的江夺也淋湿了。
他没有带伞,头发黏在额上,孤身站立的样子犹如一头独行的黑豹。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那只小奶猫消失的第三天。
它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江夺静静看着雨幕,心里突然又浮起多年以来被他刻意忽视的孤独。忍不住闭了闭眼,许久才睁开,可睁开和闭上其实没什么区别,眼前的世界是一样的灰暗,——雨季来了,从此见不到太阳。
雨越来越大,长巷空空荡荡,除了雨声之外甚至听不到别的声响,感觉全世界也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人。
就在这时,正准备抬脚离开的江夺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小身影。
只见湿漉漉的小奶猫从拐角处飞快地朝他跑近,——灰暗的大雨中骤然闯入一抹纯白,仿佛一道光破开了雨幕,划开了天地。
雨声那么大,江夺仿佛都听不到了,只能听到小奶猫哒哒哒的脚步声,似乎就响在他心上。空荡荡的一颗心也因这一抹白,重重地跳了一下。
因为跑的太快,黎白的一只小前爪还滑了一下,差点滑倒,忙稳住身形,继续往前跑,直到冲到江夺面前,站在那里看着他,清澈的猫儿眼隐约透着愉悦又亲昵的信息,并喵了一声。
江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只觉得一颗冷硬的心不知何时融成了一滩水,想伸手摸摸小奶猫的小脑袋,又怕吓到它,只能强作镇定的僵硬的站着。
直到又一阵惊雷响起,让黎白惊得炸起了尾巴,下一刻便被一双大手轻轻抱住,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
江夺抱着黎白疾步往回家的方向走,而怀里的小奶猫就软软地趴在他心口。他轻轻抚摸它淋湿的小脑袋,仿佛在安慰它马上就能到家了,小奶猫也安慰地用湿哒哒的毛毛蹭了蹭他的手背,乖得不行。
他们很快进到屋内,雨被房门隔绝在外,而黎白被江夺用毛巾裹着抱到了床上。毛巾太大,白绒绒的小脑袋吭哧半天才钻出来,然后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小喷嚏。
哼,一定是哪个坏蛋说它坏话了,绝不是自己感冒了。
此刻的确有两个‘坏人’在惦记它,而且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这个不好不单单指脸色阴沉,还指鼻青脸肿的伤,——蔺幻和裴鹤宣的脸上都挂了彩,实在让人震惊。管家和佣人们还以为是这对兄弟打架了,通通不敢看也不敢问,只管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
外面下着大雨,所以两人都没有出门,难得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吃了个早饭,并在吃饭的时候忍不住想起了昨晚的少年。这大概是这对面和心不和的养兄弟那么多年下来第一次极有默契地想起了同一个人,并打算去做同一件事,就是命人找出那个少年的下落。
除了找人,蔺幻还得找猫,——他觉得他的白白一定是被那个少年带走了,而且白白很有可能是对方养的猫。
现在越想越觉得这件事的概率很大,少年跑走后,白白也跟着不见了,再加上小家伙一身白毛干净的一尘不染,脖子上还系着小铃铛,从脸到身体都圆滚滚的,连四只小爪爪都很圆胖。
——流浪猫绝不可能吃这么胖。
小孩子才做选择,作为成年人,蔺幻表示猫和人他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