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便是半个月过去。
这段时间陈娇娘的日子过的颇为顺遂,眼瞅着就比之前胖了一圈,气色也越来越好,整个人朝气蓬勃的。
“槐夏。”
陈娇娘刚叫了声,门口便探出个脑袋进来,槐夏笑嘻嘻的脸出现,“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前几日让你做的毽子可做好了?”陈娇娘都好多年没踢毽子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想玩玩。
“早就做好了。”槐夏将毽子拿出来,是个羽毛毽子,上面是一圈鸡毛,下面则是用几枚铜钱作为固定,外面包了层皮子。
陈娇娘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很是不错,当即决定到院子里试试看。
她小时候可是整条街上最会踢毽子的姑娘,会踢很多个花样,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搁下,如今闲下来,就特别想要玩玩。
好多年没碰过毽子,乍一开始显得很是生疏,不过试了几次,渐渐的也就找到感觉,踢得也就越来越顺。
槐夏在一旁给她计数,转眼间已经数到五十几个,陈娇娘越踢兴致越高,只见她一脚将毽子高高踢起,而后身体旋转一圈,双臂展开,身体朝后仰起,抬起右脚准备用脚尖将毽子接住。
没成想她多年没踢毽子,这种花式踢法到底生疏,脚上一个用力过猛,直接把毽子踢飞了。
她眼睁睁看着毽子越过墙头,飞到隔壁院子里去了。
紧跟着隔壁响起诶呦一声,然后就听到有人不满意的对着这边道,“谁往这边扔东西,知不知道砸到人了!”
陈娇娘一听坏了,那毽子的底为了增加重量,可是用了好几个铜钱叠加在一起,真要砸到人,肯定挺疼的。她急忙领着槐夏就去了隔壁,准备跟人家道个歉。
门敲开,小厮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朝她们瞪了一眼,“就是你们踢得毽子吧!”
陈娇娘急忙道歉,那小厮朝他们没好气的哼了声,“我们少爷让你们进来!”
进了门,小厮将她们领到后院中。
远远的便看到有人背对着她倚着栏杆站在鲤鱼池边上,那人手上拿着个毽子,正在一下一下的掂着。
轻轻弹起,毽子在空中旋转了个圈又稳稳地落在他的指尖。
如此循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毽子玩的这么特别的。
“魏公子,真是抱歉,我不小心将毽子踢到你这边,刚才是不是砸到谁了,要是有什么损伤的,医药费我会全部负责的。”陈娇娘知道这户人家姓魏,此刻看这公子打扮,猜测多半便是隔壁那位少爷。
关于这位邻居,陈娇娘知道的并不多,也没多打听,只是礼貌性的送过几次吃的,算是结个善缘,想着以后是邻居若是有个什么事情也好照应一二,但也没想过怎么深交。
闻言,那公子将毽子接住握在手里,转头朝她看过来,眼角眉梢带着几分轻懒,“这毽子做的挺有意思的。”
陈娇娘刚想说是自己随便做着玩的,话还没出口,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不由得一愣。
怎么会是他!
魏延?
记忆中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她一时间有些怔愣,许多关于他的记忆也随之接踵而至。
之前听说隔壁邻居姓魏,她其实就想起了他,只是觉得不会那么巧合的,所以也就没在意,没想到还真是他。
魏延,靖王庶子,因从小不被靖王喜爱所以被放逐在王府之外,一直到二十三岁才被靖王认回,原因是靖王妃多年无所出,靖王也逐渐年迈,这才不得已将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认回去。
陈娇娘上辈子大闹喜堂之后,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当时被赵思齐命人丢出去,当时她奄奄一息的时候,察觉到有人从边上走过,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抓住对方的裤脚,没成想,这一抓便是整整十年。
“我可以帮你报仇,但是你能给我什么?”当时的魏延对她这么说的,而走投无路的陈娇娘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念头就是报仇。
“你只要能帮我报仇,我愿意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这是陈娇娘当时做的保证。
“我不缺牛马,不过倒是缺个女人。”他用着一副近乎冷漠的调笑的口吻捏着她的下巴这么说。
而后十年,她也真的说到做到,留在他身边,跟着他出入靖王府,看着他如何站稳脚跟,又如何铲除异己,一步步坐上世子之位,再之后更是带兵围了皇宫,逼得皇帝写了退位诏书让位给他。
前世陈娇娘借助魏延的权势报了仇,看着仇人跪在自己眼前,她只觉得畅快无比。再后来魏延篡位的隐患也就相继出现,各地都出现擒贼的义军,合力围攻京城。
陈娇娘就是那时候趁乱离开的京城,后来辗转去了很多地方,最后在云州的一处老宅正式住了下来。
那时候魏延正忙着解决京城的乱局,没空管她,后来事情平息了以后,兴许是忘了她这个无足轻重的人,也没人找她回去。
她跟魏延朝夕相处了十年,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可一直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只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从不多问他的任何一件事。而他虽然对她宠着,可也仅仅是宠着,像是宠着一只猫一只狗那样子。
他们的关系仅限于此,后来陈娇娘去了云州,偶然见到了一处老宅里面栽满了石榴树,听下人说,这是他们的主人十年前命人栽种的,因为主人的夫人喜欢吃石榴,所以他就栽满整个院子,说是等过些年带着夫人回到老宅居住,只是可惜那位夫人离开了,所以宅子主人便要将宅子卖了。
陈娇娘几乎是第一眼看到那个老宅便喜欢上了,尤其她格外喜欢吃石榴,当即便决定将宅子买下来。
再后来陈娇娘就在云州定居,每年石榴树都能结满果子,她也只是在石榴花开的最好的时候,会偶尔觉得,其实这么多年,魏延兴许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
不过也就是那偶尔一两次罢了,她从不是个喜欢怀念过去的人,十年相处都没什么深刻的感情,难不成离开了反倒是念念不舍了,她自己都不信。
“一个朋友教我做的。”思绪被拉回,陈娇娘垂眸看着地面。
前世她跟着魏延的时候,也常常踢毽子,倒不是她喜欢,而是魏延喜欢看她踢毽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怪癖,她为了讨好魏延,所以便让人做了毽子在他面前踢给他看。
后来有一次她无意中抱怨了一两句,说是毽子踢起来很费力,当时就是随口说了那么一两句,没想到不久以后她就收到了个新的毽子,那毽子的毛是七彩的羽毛,十分好看,毽子底下是用铜板固定的,外面还包了一层皮子,踢起来既有分量也不会很累人。
那个毽子她十分喜欢,踢起来自然也就更卖力了,一直到过了很久以后才无意中得知那个毽子竟然是魏延亲手做的。
那时候就更加坚信他这个人肯定是对毽子有什么特别的情结,不然为什么她每次踢毽子的时候,他眼神就特别的专注且温柔。
陈娇娘好奇但是那时候也不关心这些,她接近魏延不过是想利用他帮自己报仇罢了,至于其他的对她根本没什么用。
“朋友。”他轻声重复了这两个字,而后朝陈娇娘伸出手,毽子就躺在他的手心上。
陈娇娘上前两步,将毽子拿回去,低声说句谢谢,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有微凉的温度传来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陈娇娘见了他就是一阵心慌,拿了毽子匆匆说了两句话,便逃也似的走了,一直到回到自己家,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去道歉的,结果就只拿了毽子回来。
这会她是不想再去一趟,便让槐夏又去跑了一趟,问问该赔偿多少医药费,结果那边只回了句不用赔钱。
原话是,“我们少爷说,陈娘子若是觉得歉疚,不如将上次送来的蜜饯再送一些来。”
蜜饯是她出于对新邻居的客气,让槐夏送果子的时候一同过去的,那些蜜饯是她亲手腌制的,跟赵思齐和离之后便给都带了出来,现下还剩了不到一罐子。这会听他们只要蜜饯,也没多想,让槐夏将剩下的半罐子蜜饯都送了过去。
这边晚上刚送了蜜饯,第二天他们就又送了些石榴过来。
陈娇娘吃着石榴的时候不由得又想起云州那处老宅了,等过些日子,她派个人去一趟云州问问,要是那处老宅的主人肯卖了宅子,她就再把它买下,总归是住惯了的地方,以后闲来无事也可以去云州住上一段时间。
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陈娇娘揉了揉鼻子,嘀咕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还真有人在念叨她,不是别人,正是赵思齐的新夫人苏婉晴。
如今赵思齐领着苏婉晴住在客栈已经有些日子,她堂堂明德侯府的小姐,出嫁当天颜面扫地,而后连宅子都没了,只能委屈自己住在客栈。
如今她都成了京中贵女圈的笑柄,害得她最近连门都不敢出,只能每天躲在屋子里,越想越觉得恨的牙痒痒。
这都怪陈娇娘,要不是她将所有东西都拿走,自己何至于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赵思齐说买新宅子,可京中的房价有多高,他一个四品官想买个体面的宅子光靠俸禄不吃不喝的二十年,难道他不买宅子自己就要一直住在这种狗窝吗。
苏婉晴越想越气,越气脸色越难看,连带着屋内的丫鬟们看着她大气不敢喘一口,最近她脾气越来越坏,稍有不如意对下人便是一顿打骂。
赵思齐从外面回来已经是深夜,喝的醉醺醺的进了门,他这些日子在外面一直有应酬。
苏婉晴一见他这副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但因着如今身份,只得起身迎他进门,服侍他换了衣裳。
赵思齐靠在榻上,闭着眼睛道,“醒酒汤呢?”
苏婉晴皱眉,“老爷想喝醒酒汤吗?我这就让下人去准备。”
赵思齐显然有些不高兴,以前他出门应酬,陈氏早早就会命人将醒酒汤准备好,他回来便有现成的喝,如今苏氏进门也有些日子,每次他要是不提便不准备,真是一点不上道。
想起陈娇娘来,不免想起她那日咄咄逼人的脸来,心中有些烦躁,摆了摆手道,“罢了,不喝了。”
苏婉晴自然乐的躲懒,见赵思齐这会醒了,便提起买新宅子的事情,“老爷,咱们住在客栈已经有些日子了,可客栈到底不是家,可短住不能久居,我们的新宅子还是要尽快定下来。”
虽然知道赵思齐没钱,但是苏婉晴还是不信这么多年他会一点私房钱都不留下,因此便试探起来。
提起此事,赵思齐脸色就有些难看,皱眉道,“新宅子的事情你定就行,这种琐事不必跟我说。”
苏婉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定?哪来的银子定?
“老爷,这些小事妾身也不要愿意跟您提,只是买宅子的银子......”苏婉晴露出为难之色,等着赵思齐开口说给银子。
“你不是有嫁妆吗?就先用着吧,日后我再还给你就是。”赵思齐随口说道,他以前从不管这些事情,全心全意都在仕途上,家中所有的事情陈娇娘都会照料好,从不让他操一点心。只要他要用银子,只需要在账房说上一声就行。
苏婉晴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胸口的怒火,她差点忍不住尖叫起来,她的嫁妆就那么一点,用光了以后她怎么办。
就在她脸色阴晴不定的时候,赵思齐的声音又响起来,“对了,明日给我取五百两银子,李太傅下个月要过寿辰,我让人定了一套文房四宝。还有让人给我做几身新衣裳,用蜀锦的料子,过些日子赴宴要穿。”
苏婉晴再也忍不住尖声开口,“五百两?我们哪里还有五百两银子了!”
还要蜀锦的料子,那蜀锦光是料子都得二三十两银子一匹,再加上绣娘和针线师傅的工钱,一件衣裳下来少说也得百八十两。
赵思齐一开口就是几身衣裳。
她进门第一天,陈娇娘就领着人将赵家的银子搬空了,她来了赵家连个空壳子都没了,就事这些日子他们住的客栈还是她自己的嫁妆钱贴补进去的。
如今张嘴就要五百两,苏婉晴自然不愿意掏钱。
赵思齐神色不悦的看着苏婉晴,“不是说了让你先用嫁妆钱吗!不过一点银子罢了,也值得你这样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