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正在书桌后面不知道翻看着什么,听到推门声抬了抬眸子看过来,见是她,疏冷的眉目间带出几分淡笑。
“魏公子,我——”
魏延冲她笑了笑,“陈娘子先坐,稍等我一会,我有点事要处理完。”
陈娇娘急忙道,“你先忙,我不急的。”
她现在看到魏延便觉得一阵阵的羞愧,要不是孟氏在外面胡说八道,他也不会被连累这个时候搬回长平巷。
陈娇娘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心里打定主意,一会一定要认真赔礼道歉,他要是生气责怪自己也是应该的,绝不能因此有所不满。
这一等就等了快半个时辰,魏延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眉头一直就没松开过。
陈娇娘忍不住好奇,他在做什么。
屋内很安静,陈娇娘对一会要道歉的话在心里都演练了不下二十遍,最后把自己给演练困了。
“墨没了。”
淡淡的声音响起,陈娇娘这会迷迷糊糊的,听到声音便下意识应了声是,起身走到桌边,很自然的拿起墨条开始磨墨。
魏延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有笑意堆积,陈娇娘猛地收回神,察觉到自己在干什么,脸色大变。
上辈子魏延就喜欢让她磨墨,他读书写字或者批阅奏折的时候,都不会让她闲着,有时候是一两个时辰,有时候是一整个下午,一开始她没有耐性,一会便心烦意乱,墨不是太轻就是太重,后来被他指点了几次,渐渐的才能研磨出不轻不重正好的。
长久的时间养成的习惯,让她刚才听到他说墨没了的时候,恍惚中忘了现在已经不是上辈子,习惯性的动起手。
这会反应过来便觉得脸上烧红,急忙解释道,“魏公子,我......”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好,难道要说自己上辈子磨墨养成习惯了,这辈子一时间改不掉吗?
这话说出来她觉得魏延会将她当成中邪了处理,直接丢出去。
“继续吧。”他只是说了三个字,便转过头去。
陈娇娘抿唇,想说自己不干了,刚准备开口,目光瞥见他正在写的东西,不由得一怔。
他在写回信,而写回信的对象是周尚儒。
周尚儒这个名字,陈娇娘很熟悉,不仅是她,整个大齐没有人不知道这个人。他曾位列三公,是大齐最有名望的太傅,辅佐两朝帝王,又当今圣上的启蒙和授业恩师。
二十年前,周太傅辞去太傅之位,六十高龄一手创办岳林书书院,专门为大齐培养人才。
他不仅极受当今圣上的敬佩,在天下学子心中亦是一个极为崇高的存在,如今周太傅已经八十高龄,岳林书院的事情都交给他的儿子周文韬处理,而他这几年听说是四处云游去了,很少有人见过他的行踪。
魏延竟然认识周太傅。
陈娇娘很惊讶,更为惊讶的是他对周太傅的称呼是恩师。
上辈子这个时候魏延在做什么她没有印象了,因为那时候她还处在被赵思齐休了之后的伤心中回不过神。
可是记忆中上辈子魏延似乎并没有拜过周太傅为师,他初到靖王府被处处打压,有一段时间极为不顺,更是因为靖王另外两个儿子都拜了有名望的恩师,而他因为回到靖王府的时间最晚,所以错过了拜师的机会,这也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靖王看不上他这个儿子的原因之一。
若不是后来靖王那两个儿子实在不成器加上魏延又颇有手腕,最终世子之位绝不会落到他身上。
当朝崇文轻武,能拜个名师便能让自己身份一下子与众不同起来,而同一个师父教导出来的学生,在未来也会视作同门。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种助力。
陈娇娘眼中震惊不已,魏延竟然拜了周太傅这个师父,要知道周太傅这二十年来就收过两个关门弟子,一个是现在正在边关镇守着的骠骑将军卫明瞻,另外一个身份很神秘,至今无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魏延,毕竟如果是他,上辈子他就不会因为没有名师而被靖王嫌弃。
她愣神的功夫,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魏延提笔写字发现墨汁没了,侧头看她一眼,淡淡开口道,“研墨。”
陈娇娘回过神来,急忙动手继续磨墨,眼角余光时不时的朝着他的信上看几眼,越看越是疑惑,看信上的语气,魏延跟周太傅好像很熟悉,并不像是最近认识的,周太傅在信上写着考究他的内容,而他此刻正在回复。
他以前不是没在京城长大吗?怎么认识的周太傅?
陈娇娘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甚至她想着会不会魏延也重生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若他真的跟自己一样重生,见了面应该认识她才对,何以每次都一副不太愿意搭理人的模样。
等到魏延将回信写完,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陈娇娘见他收笔,磨墨也随之停下来,站在一旁伸手揉了揉手碗。
“魏公子竟然拜了周太傅为师,听说周太傅早就不收弟子了。”陈娇娘故作惊讶的试探着。
魏延一边将信折好,一边淡淡道,“恩师云游的时候路过云洲,我曾帮过他一个忙,所以他便破例收下我这个学生。当时我并不知他是谁,是这次回京才偶然得知的。”
闻言陈娇娘点点头,随口道,“定是周太傅见魏公子你极有天赋,所以才收下你的。”
魏延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地的笑了笑。
陈娇娘觉得这笑容里面藏着其他意思,但她没看懂。
魏延的话打消了她心中的疑惑,自己这辈子也跟上辈子不一样,想来是什么事情改变了,所以才让魏延认识了周太傅。
不过有了周太傅这个恩师,会给他带来不小的益处。
魏延开口叫吴管家进门,将信交给他送走。
周管家应声是,抬头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站在自家少爷身边的陈娇娘一眼,眼神很是幽怨。
少爷您就该离瘟神陈娇娘远点,要不是她害的,您至于被逼着从靖王府搬出来吗。
吴管家心里嘀咕了半天,想着之后一定要劝着少爷一些。
防火防盗防陈娇娘。
吴管家出去之后,陈娇娘也想起来她今日来的目的,差点又给正事忘了,她这个脑子总是这样。
“魏公子,那个,我今天是来......”
魏延指了指一旁茶室,“我们过去说吧。”
陈娇娘这才发觉此刻他坐着,自己站着,这副样子交谈着实有些怪,便点点头。
这间书房很大,一半是书房,一半装成茶室,放着烹茶的用具,两人坐下之后,魏延将水壶放到一旁的小炉子上煮着,而后淡声道,“水还要一会能开,劳烦陈娘子稍等会才能喝茶。”
陈娇娘急忙道,“没事没事,我不急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话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解释有些刻意,什么叫她没事,听着她是故意来这里讨茶喝的一样。
“魏公子。”陈娇娘正了正色,神色惭愧的开口道,“我今日过来是有件事要跟你道歉的。”
闻言魏延看了她一眼,淡笑道,“说起来我也有件事要跟陈娘子道歉。”
陈娇娘微微一怔,“你需要跟我道什么歉?”
“我上次跟陈娘子说最多一个月便会回来,如今过了一个月零三天。”魏延说道。
陈娇娘再次一愣,旋即笑道,“魏公子你别打趣我了。我是诚心诚意来道歉的。靖王府被封开元弹劾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件事说起来都是我不好,那日是我母亲跟封开元的妻子发生了些口角,我母亲一时情急说我跟你......认识,我当时便已经解释跟你并无关系,可是没想到还是连累到你。”
魏延听着她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这件事陈娘子不必自责,跟你没关系。”
陈娇娘只当他是安慰自己,心中更为愧疚,“我知道肯定是因为这件事你才不得不这个时候搬回来的,你心里要是又气不要憋着,我既然是诚心来道歉的,要打要骂自然绝无怨言。”
魏延挑了挑眉,“骂人我倒是不怎么会,不过打的话......”
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在陈娇娘身上落了落,“陈娘子真的愿意让我打一顿?”
陈娇娘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她怎么会愿意的,可是话都说出口了,这会要说自己不愿意,那刚才还说自己真心实意道歉的话就有些打脸了。
“你真的要打我才能消气?”陈娇娘咬了咬牙问道。
魏延点头,抬起手,神色很是认真的说道,“是得打一顿的。”
陈娇娘抿唇,心一横眼睛一闭道,“你要打就打吧,打了我就不欠你的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魏延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下死手吧,反正就疼一下,总比自己一直愧疚的好。
等了半天都没见疼,倒是闻到一阵茶香,陈娇娘偷偷睁开眼睛,见魏延正垂眸泡茶,眼睛眨了眨问道,“魏公子,你怎么不打我了?”
魏延失笑,不似一贯的淡笑,而是仿佛见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忍不住才笑得,“陈娘子,你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笑容让陈娇娘觉得自己有种变傻了的感觉,而他的话让陈娇娘脸颊忍不住红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傻了,怎么会真的以为他要打自己,还当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么么哒~~~~白天闲着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