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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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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酒,佳肴。
  有诗下美酒,有歌品佳肴。
  文人幽客,谈笑风生。
  洛扬谈笑楼。
  中午时分,两名高大英俊的男人,出现在谈笑楼前。
  一人气宇轩昂,举手投足不怒自威;一人玉树临风,穿着质地上乘的黑衣,眼睛冷冷一瞅,直教人暗地里心动不已。
  此二人一出现,满堂的客人,十个竟有九个把目光转到他们身上。
  谁家这般福气,有子若此?
  谈笑楼的李掌柜,拖着胖胖的身子,从柜台后小跑出来。
  「哎呀!竟然是大公子。」对神色淡淡的封龙连连鞠躬,李掌柜猛然转身吆喝夥计,「小牧,快把楼上的厢房备好!东家来了!」
  客人从动。
  原来这就是封家大公子。那岂不是江湖上的剑神,现任的武林盟主?不知旁边那位年轻男子……
  「我不想坐厢房。」冷冰冰的话,从优美的唇里一字一字跳了出来。
  无人之处,难免要被封龙恣意轻薄。
  封龙微笑,「那你要坐哪?」
  「就这。」
  「老李,我们就坐大堂。」封龙发话,「把谈笑楼的好酒拿出来。」
  「是!小牧,不要备厢房了,快去地窖里拿酒!」
  封龙和白少情坐下。
  酒菜很快送上。白少情端起酒壶,为封龙和自己倒了一杯。
  「少情,可记得……」
  「记得又如何?」白少情冷笑,「我当然记得。你特意绕道洛扬,接下来是否还要带我上玉指山,带我在去看一次满天蝴蝶?」
  封龙默默看他一眼,仰头喝了一杯美酒,再倒一杯。
  白少情道:「我只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你要把从前的诡计再用一次。」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也昂头把里面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两人默默喝酒,你一杯我一杯,一壶酒很快喝完。封龙还未开口,李掌柜已经亲自送了一壶上来。
  「我还记得……」喝到中途,白少情偏头,清澈的眼睛瞅着封龙,忽然诡翼地微笑,「上次在这里碰到那姓宋的时,你就在隔壁厢房。」
  封龙沉声道:「少情,嚣张太甚,对你没好处。」
  白少情几杯下肚,俊脸已经飞红一半。「等我嚣张之时,一把火烧了你这谈笑楼。」
  封龙深深瞅他一眼,又微微叹了一声,默默喝下杯中的酒。
  桌上安静下来,两人安静的吃着碗里的菜,喝着杯里的酒。
  在大堂里吃饭,只要你够安静,耳朵够好,就可以听到不少东西。白少情不但安静,而且在封龙的调教下,武功也进步不少,他的耳力,当然比一般人灵敏。
  坐在窗边的两位客人正在饮酒。
  「最近武林有什么新鲜事?」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武林的事都和血脱不了关系。最近一次,居然轮到武林的百年大族。」
  「你说的是那位当年乃武林第一美人,后来为自己丈夫毁了容的白夫人?」
  穿蓝衫的男人摇头,「孙大哥消息也太不灵通了,何止白夫人?白家全家都没了。白家山庄一夜成了火海,白家老爷和两位公子都被人杀了。唉,白年大族,居然就这样没了。」
  不远处的背影一动不动。
  白少情静静听着,唇边溢出一道动人的微笑。他的眼睛轻轻转动,被封龙看见片刻浮现的伤感和悲哀。
  「除了白家,还有一件新鲜事。」蓝衫人似乎消息灵通。「华山方掌门,孙大哥认识吧?」
  「华山掌门?嘿嘿,不怕你笑话,你孙大哥虽然不常出门,但这些大门派的掌门元老,还是认识的。那方掌门,曾和大哥我见过两面,武功不错,人品也值得称道。」
  「对对,孙大哥武功厉害,各大掌门自然是佩服的。」恭维两句,蓝衫人话锋一转,「不知方掌门的女儿,孙大哥可见过?」
  「这个……嘿,一个小姑娘而已。」
  「这件新鲜事,就出在方掌门的掌上明珠身上。听说这方姑娘年轻貌美,和华山大弟子周若文从小青梅竹马,方大掌门私下里早打算定了这门亲事。」
  「可那周若文,听说……不是已经让那只行踪不定的蝙蝠杀了吗?」
  「就是啊!周若文一死,方姑娘悲痛欲绝。方掌门眼看女儿一天天大了,总不能为了个死去的弟子不嫁,就作主把她许配给崆峒派的年名。」
  「不错啊!年名也是江湖后俊,他老爹年从生武功虽然不高,名声却相当不错。」
  蓝衫人叹了一声,「谁料那方姑娘痴情得很,居然坚决不嫁。方掌门爱女心切,逼得急了,方姑娘居然拿起刀子,把自己脸划花了。」
  孙大哥讶道:「那方姑娘也太鲁莽了。哎呀!年轻女孩花了脸蛋,以后可怎么嫁人?」
  两人正摇头叹气,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动听低沉的声音。
  「两位大哥……」
  转头,眼睛都不禁亮了一下。站在面前的年轻人相貌俊美,一身超然世外的气质
  白少情对两人一拱手,两人连忙站起来,双双拱手回礼。
  「两位大哥,小弟冒昧请问。」白少情道:「方才所说的方姑娘,是否华山方霓虹?」
  蓝衫人点头,「不错,正是方霓虹姑娘。唉,真是痴情儿女。」
  白少情沉吟,「多谢。」转身回到自己那桌。
  封龙看他坐下,帮他倒了一杯酒,送到他唇边,「今天不宜多喝,这是最后一杯。」
  白少情本来想大醉,被他这么一说,也不好硬要问李掌柜要酒,只好将最后一杯喝下。
  「来,出去逛逛。」
  吃饱喝足,封龙起身,拉着白少情出门。
  洛陽繁华,大街上小贩极多,豆腐脑,糖葫芦,锅贴,小笼包子随处可见。
  人多似乎触动了封龙难得的家常闲情,不断掏钱买些平日不入眼的普通玩意。
  白少情觉得别扭得很。
  封龙为他买了豆腐脑,他冷冷看了豆腐脑摊子一眼,转头就走。
  封龙为他买的小笼包子,他看也不看,连着笼子一道送给蹲在路边的乞丐。
  封龙挑了一幅字画,递给他看,他随手一放,放到买猪肉的猪血桶里。封龙也不在意,两边赔钱,白花花的银子砸得无人敢有怨言。
  长长一条十里坡走下来,封龙买的无数东西,都被白少情随手送人。
  两人一个买一个送,偏偏又都长得俊美不凡,居然也成了洛陽街头一个奇观。
  「你什么都不要?」封龙最后还是含笑递了一根糖葫芦过来。
  白少情嗤笑,「这种东西,也想唬弄我?」
  「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便给什么?」白少情转着眼睛,「那我要花容月貌露。」
  封龙把糖葫芦递给身边经过的小孩,望着小孩欢快的背影叹气,「你总算说了。我还当你不会求我。」
  「你给是不给?」
  「不给。」
  白少情咬牙,「花容月貌露你多的很。」
  「可对某人来说稀罕得很。」封龙悠然浅笑。
  「我跟你换。」
  「换?」封龙玩味的瞧着他,「用什么?」
  白少情毫不避讳地直视他,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向来使人心痒,使人恨不得在众人面前把他按倒。
  那是颠覆性别的微笑。
  他道:「你不想要我?虽然你一直忍着,但我知道你想的。」
  「你用身体换?」
  「不错。」
  封龙的脸,蓦然沉了下去。他微笑的时候亲切和蔼,沉下脸的时候,却能让婴儿不敢哭泣。
  可白少情还在笑,笑得更美,笑得更魅,仿佛看见封龙发黑的脸,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我要的东西不多,只是一瓶花容月貌露。」白少情笑道:「你身上,现在一定有一瓶,我可以闻到他的清香。」他颤动鼻头,空气中细细探索。
  封龙终于答复。
  他的答复就是出手。
  噗噗噗,点了白少情三处大穴,在他倒下之前,将他接在怀里。几下腾越,离开大街,跳上屋顶,朝城外掠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白少情躺在封龙怀里,居然还在笑。
  「你不用点我的穴道,你要如何,我自然会听你的话。」白少情道:「我听话的时候,任何人都不用点我的穴道。」
  封龙低头。
  明明整施展绝世轻功,气息却如同站在平地一样,无丝毫紊乱。
  「身体只是交换的本钱?」
  「身体可以当本钱,是难得的机会。多少人能有我这般本钱?」
  身侧景物急速倒退。
  封龙抱着他腾云驾雾,纵躍自由。
  「轻视自己,出卖自己,难道不会难过?」
  「难过?」白少情不在意的眨眼,露出甜甜的微笑。「我发现,我越轻视自己,出卖自己,便有人越不舒服。哈哈,普天之下,居然有这样报仇的法子。」
  封龙似乎忍无可忍,怀里的白少情,被他狠狠扔在脚下。
  「嗯……」被点住穴道的白少情皱眉,在草地中勉强抬起头来,忽然露出讶色。
  周围景物,似曾相识。
  封龙凌空几指,解开他的穴道。
  水声轰鸣,白少情站起来,转身。
  白色的瀑布,挂在山间。水花四浅,下有碧潭,周围几块磨得没有稜角的大石。
  玉指峰。
  飞瀑,银河,月下那未完成的一吻,在脑中总徘徊盘旋的记忆,从未像此刻般排山倒海,统统迎面撲来。
  对着轰鸣瀑布,白少情呆住。
  他呆呆站着,看着飞流直下。封龙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轰鸣水声中,他居然轻轻唱起曲子来。
  「你看薄櫬香棉,似仙云轻又软。昔在黄金殿,小步无人见。憐今日酒炉边,攜展等间……」他内力深厚,虽是轻声唱来,却字字透过水声,在耳中回响。
  白少情呆看瀑布,忽然听见封龙所唱,心中隐隐泛痛。
  千军万马,仿佛在胸膛里厮杀起来,数不尽血迹斑斑。
  他紧紧攥手,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恨和悲愤冲击着要找寻出口。本想掉头一走了之,又忽然改变主意,走到封**边,默默坐下。
  缓缓的,竟伴着封龙唱了起来。
  「你看锁翠勾红,花葉犹自工;不见双跌莹,一只留孤凤;空留落,恨何穷,傾国傾城,幻影成何用?莫对残丝依旧从,须信繁华逐晓风。」
  玉指峰上,低沉歌声荡漾,唱得凄美。
  一瞬间,天地万物仿佛已被这凄怅的歌声震慑而停止声息。
  天上地下,只剩这歌。
  「我娘本是倾国倾城之貌。」
  「我猜得到。」封龙道:「平凡人,怎能生出你这般男儿?」
  「娘生在山中,虽天生不能视物,却美若天仙。本来可以安安静静度过终身,可她偏偏救了白莫然。」
  你娘若不是美人,白莫然已有宋香漓,情痴之名天下皆知,又怎会把持不住自己?」
  「白莫然甜言蜜语骗了我娘。将我们接到白家山庄后,开始还对我们不错;但有一天……」白少情紧盯着瀑布,目光凄历。「有一天我回到屋中,发现娘的样子完全变了。她……在也不美了。」他的声音,已经嘶哑。
  封龙叹气,「人皮面具。」
  「当时我不足两岁,他们都说娘本来就是那个样模样。正个白家,都知道宋香漓下了毒手,却没一人出来说话。连娘也说,她本来就是那个模样。我虽小,却也知道,娘的脸被那个女人毁了。宋香漓被人毁了容貌,当然不能忍受娘这样的脸出现在白莫然身边。我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
  指甲,已经嵌入掌中。他流的血,却远远比不上多年来暗淌的酸楚。所以,他根本没有低头看一看他白皙的掌中,那一滴一滴往下落的鲜血。
  鲜血,滴在潭边,转眼被潭水吞噬,失了殷红本色。
  「自那天后,白莫然再没有来看过娘。」他怔怔道:「叹红颜断送,一似青塚荒凉,紫玉消沉。」
  肩上,被封龙温暖的掌心蓦然覆盖。
  白少情缓缓偏头,眸中已经满是水气。
  「娘脸上的,其实是人皮面具。」白少情道:「她不愿我知,我便当不知。」
  「我看得出来。」封龙叹气。第一眼看见那妇人,他已经知道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
  「娘其实……极爱白莫然。」
  「我知。」
  「可这么多年,娘一个字也没有对我提过。」
  「爱到深处,便是徹古痛心。不提也罢。」
  「若知我亲手杀了白莫然,娘一定会伤心。」
  封龙挑起白少情的下巴,一字一顿道:「少情,你没有错。从头到尾,根本没有错。」
  白少情深深看着他,清冷的眸中如今似已沸腾,散发一圈又一圈茫然无措的光华。
  「我错了,大错特错。你道我不知?」他哭笑,「可我已无去路。可怜可恨可耻可诛,我竟一条也逃不过。皇天后土,无一条我白少情可走的路。」
  封龙静静看着白少情。
  他从来没有这样望过白少情,用这样包容和深爱的目光拥抱白少情。只因为,他从不曾见过如此绝望的人,也不曾见过如此绝美的脸。
  一刹那,仿佛一切已经停止。
  他们忘了瀑布,忘了水声,忘了正义教和江湖,忘了宝藏和惊天动地丸,忘了温暖的碧绿剑,忘了彼此的伤害和背叛。
  原来世上,真有忘乎所有的刹那。
  着一刹那,已是永恒。
  「若知道白莫然死了,娘恐怕再也活不了多久。」
  「不错。」
  「我亲手杀了白莫然,等于亲手葬送我娘的命。」
  「也许。」
  「可我……我实在恨他,恨得心肺俱伤,不得不杀。」
  「少情,」封龙说:「哭吧!」
  白少情撲入他怀中,放声痛苦起来。
  哭到天昏地暗,喉嚨沙哑,哭到封龙衣襟尽湿。
  抬起头来,天色已晚。
  月儿挂在空中,散发淡淡光华。
  「可惜今天不是初十,不能见银河。」
  封龙从怀里掏出烟花一颗。
  点燃,封家信号呼啸冲天,在半空中爆出好一串夺目火花。
  「看那里。」封龙朝远处一指。
  白少情眺望,只见隐隐火花,在远处升起,似乎什么地方着火,越烧越旺。
  「谈笑楼?」
  「不错。」
  「为何烧它?」
  「为你。」封龙浅笑,「谈笑楼那间厢房,不再存在。」
  「封公子好大手笔。」白少情道:「倘若你是一国之君,烽火台旧事必定重演。」
  封龙不答,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他手中。
  白少情一看,竟是装着花容月貌露的玛瑙瓶子。他心中微颤,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怎么?你又要给我用这玩意?」
  「拿去给你的旧情人。」
  把瓶子小心放入怀中,白少情忽然正色,「封龙,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封龙垂眼,看着脚下的石头沉吟。而后叹道:「我要你纵使被我骗过害过伤过,也还会深深爱我。」
  「妄想。」白少情冷笑。
  「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情为何物。」
  「那么,请问师傅,情为何物?」
  「情,就是恨不彻底,痛不彻底;就是离不开,抛不掉,捨不得;就是咬牙切齿,伤透五赃六肺;某天豁然发现,已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封龙轻道:「少情,我已为你种下情根,你逃不了。」
  白少情蓦然后退一步,沉声道:「那我便自己把它从心里拔掉。」
  封龙淡淡一笑,摇头不语。
  「废话少说,我先告假,到华山一趟。」白少情道:「以你的本事,该不会怕我一去不返。」
  「去吧!」
  白少情转身,如放飞的雄鹰,呼啸而去。
  玉指峰下,白少情提气急行。
  他似脱了囚牢的飞鹰,展翅高飞,拼尽全力。
  玉指峰,远远化为灰烬的谈笑楼,还有屹立在高崖上凝视着他的身影,渐渐隐没。
  六月,华山。
  古朴中见威严的建筑,在夜色中沉睡。偶尔经过的护卫弟子,总绕过这间闺房,远远送上无声惋惜。
  这是方霓虹的闺房。
  夜以深,她却还不曾入睡。独坐镜前,怔怔看着自己的脸。
  标致的脸蛋,如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新结痂的伤口和白皙的肉色对比,更显惊心动魄的可怕。
  多难看的伤痕,纵使是最难看的女人,发现自己脸上多了一道这样的伤痕,一定回伤心欲绝。可这一刀,却是自己划的。
  看着镜中的自己,居然不由自主地心惊。
  她曾发誓要等一个人一辈子,她曾以为自己为了这个人肯付出任何代价,包括生命和容貌。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会永远无悔意。划下这一刀时,她也曾为自己的忠诚和专一感动。
  但此刻,坐在镜前,她害怕自己並没有想象中坚强。
  方霓虹叹气。
  她已一刀划破自己的爱情和未来。
  她想起白少情,想起父亲和前来提亲的男人。当时,为什么会如此坚决地一刀下去?她希望自己会坚贞不渝,现在却已开始隐隐后悔。
  容貌,对少女来说,有时侯比生命更重要,也通常比刹那的感动更重要。夜已深,她仍不能入睡。这一刀决定了她的命运,此刻她却开始怀疑起正确与否。
  或者,白少情会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情痴,自己将有宋香漓般的福气。这是她心中隐隐约约的最后一丝希望。
  她竟不知,白家山庄同她羡慕的对象一起,已经化为灰烬。
  低沉的叹息在屋中流连,就如寂寞无处不在。
  风声忽然掺和进来。
  夏夜,哪来这么大的风?
  「谁?」方霓虹回头,视线转到一处,人已经痴了。
  玉树临风站在门前的,竟是他。
  心忽然悬到高处。
  「你……」失声叫出一字,猛然顿住,方霓虹红唇颤动,惶恐地捂住脸孔,伏在梳妆台上。
  白少情的声音,仍如当日般低沉温柔。「方姑娘。」
  「别过来!」只听她三个字,心已经碎了。方霓虹慌张道:「你别过来,我……我难看得很……」
  「傻姑娘。」轻轻地,态度却不容置疑的坚决,白少情挑起她的下巴,对上那带着疤痕的脸,露出最温柔,最动人的微笑。
  他笑,「那里难看了?」
  「我……」想遮,却被白少情拦住。
  摔不开白少情的手,方霓虹咬牙道:「你来干什么?我已经难看死了,你居然又来了?」
  「好端端的脸,为什么要划一刀?」白少情摇头,「难道你知道我手里有花容月貌露,故意要我来见你?」
  「花容月貌露?」
  白少情从怀里掏出玛瑙瓶,「有花容月貌露,自然就有花容月貌。」轻描淡写,递过玛瑙瓶。
  「这有什么用?」
  「你用这个覆在伤口上就知道了。」白少情顿一顿,「会很疼,你要忍着,不要去碰。等疼过了,肌肤会慢慢长好,你会比以前更漂亮。」
  方霓虹乌黑的大眼睛看着白少情,「真的?」纤细的手握住玛瑙瓶。
  「当然是真的。」
  一阵让人炫目的惊喜掠过心头。她纵能一时狠心毁了自己,却怎能狠心一世不后悔?
  「方姑娘。」
  「到现在,你还叫我方姑娘?」
  白少情笑了,这次是苦笑。他看着这个痴痴望着自己的女孩,不由伸手抚摸她的发端。
  「霓虹,我求你一事。」
  「你说。」方霓虹咬牙,「我为了你,什么都肯做。」
  白少情叹气,「若有看得上的男人,嫁给他。」
  方霓虹一愣,玛瑙瓶几乎掉下。她瞪大眼睛问:「为什么?难道因为……」
  白少情摇头:「不是。」
  「因为你是个好姑娘。」
  「因为我实在喜欢你。」
  「因为你已经错了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再错下去。」
  「因为你终有一天会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因为……我不能娶你。」
  方霓虹握拳,「为什么?」
  理由,白少情顺手拈来。「因为白家山庄被毁了,白家已经家破人亡。我要报仇,不会顾念儿女私情。」
  「我可以等。」
  「你等,会让我痛心。」白少情脸色转冷,「我痛心,就会分心。」
  「但……」
  「我分心,就会失败。」白少情凝视她,轻轻说:「失败,就是死亡。」
  方霓虹颤动。她当然不想白少情死,她有点感动,不料自己在白少情心中,居然这么重要。
  她记起武林中千百年来流传的爱情传说,此刻没有一件比他们拥有的更加凄美动人。
  所以,她壮烈的点头。
  「好,我答应。」她想起古往今来为爱人而忍辱负重的美人。
  「多谢。」
  白少情站起,深深凝望,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三天之后,才用花容月貌露。若有人问起花容月貌露的来处,就说是一个云游的高人给的。」白少情说:「记住,一定要三天后才用。」
  「嗯。」她甚至没有问为何,已经答应。
  夜色深沉,白少情在方霓虹沉沉睡后,悄悄离开。
  方霓虹的生命已经改写,她会恢复美貌,也会找到自己的丈夫和人生。她很年轻,年轻就有希望,就有改变。她总会发现真正值得爱的人,并且爱上他。
  她有一段永远藏在心里回味的初恋,那朦胧的不完整爱情,将使她的生命完美。
  白少情很累,全身的血液似乎因为急速的赶路而凝滞。他从玉指峰全力赶到华山,途中居然没有休息。但他自信已经甩掉所有正义教的暗哨,赢得宝贵的三天。
  封龙会估计他三天后才到达华山。
  而他,可以好好利用这三天。
  「娘,我回来了。」勉强压住翻腾的气血,白少情再度提气急行。
  这次的方向,是扬州,那处湖畔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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