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已经万头颤动,几乎少林寺中的人都挤了进来。
方牧生的尸身已经腐烂,发出一阵阵恶臭,门下北子纷纷跪在旁边,低头垂泪。
天极和地极站在方牧生尸身前面,一脸严肃,稀疏的眉毛紧紧皱起。
他们的旁边,摆着一张木椅,上面坐着的人,竟然是司马繁。
司马繁脸色苍白,似乎身上还带着伤,见了白少情,居然微笑地打了个招呼,「白三公子。」
白少情身前跨进几步,身旁注视他的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司马公子」白少情上下打量司马繁,含笑道:「你回来了?」
司马繁叹道:「你当然是希望我永远回不来。」
白少情露出惊讶的模样,「哦?为什么?」
「因为只要我活着回来,就能揭穿杀害睿智大师和方掌门的凶手的真面目。」
白少情问:「那是谁干的?」
他轻轻问这和以一句,全大殿里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司马繁的回答。连天极和地极,还有少林寺戒律院的通智大师,也紧紧盯着司马繁的嘴唇。
司马繁张唇。笃定地吐了两个字。「是你。」
千百道目光,或疑或惊,或愤怒或惋惜,朝白少情射来。
白少情看向天极,天极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白少情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亲眼看见的。」司马繁盯着白少情,斩钉截铁道:「我亲眼看到你杀死方掌门。」
全殿骚动。
白少情身旁的人群,无声无息退开三尺。
在方牧生身旁垂泪的弟子们,霍然抬头看向白少情,握紧了拳头。
小莫抑头紧张地咽了两口唾沫,握紧晓杰的手,站在白少情身后。
「我敢以我司马家百年的武林名声发誓,我亲眼看见你杀了方掌门。」司马繁沉声说道。
白少情恍如不知道这指控有多严重,冷笑着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立即现身?又为何现在才带着方掌门的尸身出现?」
小莫虽然被晓杰用眼神连连警告,还是忍不住大叫起来,「对!如果你亲眼见到了,当然应该立即和他拼命,或者赶来告诉我们,为什么却躲了这么多日才出现?分明是自己心中有鬼!分明是你……是你……」他胆子虽然大,也知道这个时候有众多武林同道在场,涉及的又是关系武林将来的大事,说错一个字就是万劫不复,说到最后,太阳穴突突直跳,舌头竟然有点僵硬起来。
晓杰和他牵着手,清脆地接道:「分明你才是正义教的内应!你才是杀了睿智大师和方掌门的凶手!你身上的伤,一定是被他们两位留下的!」
小莫又激动又高兴,看着晓杰拼命点头,「对!对!晓杰,晓杰,你真是……嘿,你真是最……」
「你给我闭嘴。」晓杰狠狠盯他一眼,压低声音。
白少情却仍旧笑得风流潇洒,开口道:「司马公子,你疑我,我也正在疑心你。」
众人的视线,在司马繁和白少情之间转来转去。
这两位都是卓越不凡的人物,出生武林四大家族,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又都是屠龙小组的成员,就算打破了脑袋,也很难想像这样的世家子弟,会沦为正义教的内应。
但现在两人针锋相对,互指对方为正义教的人,却是大家亲眼所见。
司马繁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不看白少情,却去看天极道长。「天极道长,睿智大师的死,你以为凶手会是谁?」
他知道天极是睿智死后第一个赶到现场的,笃定天极知道睿智胸膛上的长剑属于白少情,故首先就要天极表态。
他却不知道白少情回来后略施手段,已经赢得天极的信任。
天极沉默许久,开口道:「没有确切的证据,谁也不能指控旁人是凶手。」
司马繁一愣,看向白少情毫不露怯意的脸,知道不妙,立即环视周围众人一眼,沉声道:「刚刚白公子问我,既然亲眼目睹方掌门遭他毒手,为何不立即将他揭穿?」
这天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人人目视司马繁,,等他说出答案。
司马繁等全殿没有一丝声音后,缓缓吐气,让每一个人都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司马繁素来知道正义教的阴险毒辣,而以白少情公子的口才,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就算我挺身指正极有可能被反咬一口。因此,当我发现白少情就是正义教的内应时,我没有动手,而是悄悄跟在他身后。」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小莫听他语气自信,额头冒出冷汗,哼道:「有什么就直说出来,我看你怎么栽赃陷害。」
司马繁眼神凌厉,朝小莫淡淡一扫,又收敛了目光,徐徐道:「白公子轻功了得,我辛辛苦苦跟了一个晚上,才发现他下山是为了和一个人接头。那人对白公子言语恭敬,称呼他为……」他瞅白少情一眼,笑道:「蝙蝠公子。」
众人哗然。
蝙蝠数年前杀戮无数,盗学各家武功,戳得各大门派脸皮尽穿,竟会是这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白三公子?
小莫脸色惨白,他亲叔叔太湖玉萧萧正言,也是死在蝙蝠手中,后脑仿佛被锤子砸了一下,呆呆看向白少情。
白少情依然不惟,反问道:「我倒很想知道,司马兄到底找到了什么确切证据,证明我是正义教的蝙蝠?」
「有人证。」
「哦。」白少情轻轻应了一声,看似毫不在意,心底实在窜窜。
司马繁故意将所有人引来,再当场揭破他的身份,可见早已把一切准备妥当。这个时候,即使他要揭穿司马繁的身份,也只会被看作是反咬一口。
可恨自己竟这般不小心,轻易落入司马繁的陷阱。
如今整个大殿都是武林中人,若一旦认定他是蝙蝠,后果不堪设想。被杀也就罢了,就怕被司马繁活擒,活活受他凌辱。
「就是与你接头的那人。司马繁学艺不精,不敢在未公布真相之前与蝙蝠公子生死相拼,但要擒住一个正义教的分坛主,却还是可以的。」
晓杰冷笑道:「你随便抓一个人出来,以为就可以栽赃吗?」她虽然在冷笑,声音却已经有点发抖。
司马繁朝她温和地看了一眼,含笑道:「这个人,倒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抓来栽赃的。」他手一挥,几名身穿司马家家丁服饰的壮汉走向前,将一个若大的麻袋放在地上,一打开,里面钻出个黑黝黝的人头来。
此人穴道被封,大眼圆瞪,环视众人一圈,视线落在白少情身上,表情微微一变。
在场的都是老江湖,顿时知道此人确实认得白少情。
这时,别说天极,就连白少情自己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了。
司马繁道:「这位仁兄的狮子吼,会在攻年前震碎了穿云风老爷的心肺。」
「狮子吼?」
「难道是……」
「雷鸣!他是狮子吼雷鸣!」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狂啊一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红着眼睛瞪着穴道被封的雷鸣,狰狞笑道:「雷鸣,你也有今天,你这条正义教的毒狗,还我一家二十二口人命来!」
飞身扑上,一掌击中向雷鸣头顶。
司马繁略略一晃,前一秒人还在椅上,后一秒却已经到了青年跟前,手如抚花般地温柔一扫,已封了他数道大穴,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又掠身坐在椅上。
一来一回,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众人钦佩间,司马繁又开始徐徐说话:「这位雷鸣仁兄恶行累累,正是正义教的江西分坛坛主。你既然与白少情接头,又口口声声尊称他为蝙蝠公子。那蝙蝠公子不是白少情,还会是谁?」
狮子吼雷鸣在江湖上恶名昭彰,人人都知道他是正义教的人。此人证一出,还有什么话说?
千万道敌视的目光,剑一般射向白少情。
在他的身后,已经有数十名热血澎湃的高手,无声无息移动脚步,悄悄挡在大殿的门口。
白少情美目转动,冷冷扫了周围一眼。
自负不能受司马繁之辱,万一不敌,立即自断经脉。
可叹封龙特意遣水月儿传他对付司马繁的方法,竟一点也用不上。
这般情况下,何需司马繁亲自动手?
他纵使一掌杀了司马繁,也逃不出云。
封龙不知身在何方,他算尽机关,也定猜不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到了此时,纵然安插进十个水月儿,水云儿,也护不住他白少情的命。
想起封龙,心中暖意骤升,又感悲切,如同被两道极冷极暖的水流,将五脏六腑都浸泡着。
天极到了此刻,已经无法不开口。「白公子,请问你对此有何解释?」
经过先前的试探,他是绝不想怀疑白少情的,只要白少情能解释,他宁愿相信白少情,也不愿相信司马繁。
但他失望了。
白少情抿着唇,只冷冷瞅着司马繁。
司马繁见众人严阵以待,将白少情围在中间,终于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笑道:「白公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白少情暗运内力,仰天长笑,不发一语,晶莹眸子神光炯现,刹那时风采直如神仙中人,尽现孤傲。
众人暗叹可惜:如此人物,怎么竟做了正义教的走狗?怎么竟会是蝙蝠公子?
大殿中人人屏息运气。眼前的美男子若真是正义教的蝙蝠公子,那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恶战,还有谁敢大意?
空气仿佛被冻住了一样。
整个大殿,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清晰可听。
一道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我有话说。」
这个声音很轻,很温柔。若放在平日这挤满了人的大殿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偏偏这个时候静极了,以至于这意志蓦然响起,竟让人感觉话里有无比的镇定和从容,仿佛棉絮里面,藏了千斤重的深山岩石。
声音的主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大殿后面走出来。她似乎早就站在后面,似乎
早就在等待着可以说话的这个时候,所以时机一到,她就笃定地开口,笃定地跨步,走到众人面前来。
她脸上蒙着厚厚的黑纱,一边走着,一手还牵着一个男孩。
本来大家还不知道她是谁,但一看见跟着她的男孩,就知道了她的身分。
果然,天极道长问:「司马夫人,你有什么话说?」
司马繁筹画许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对付白少情,是绝不能容忍任何变数的。但他一见来人,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道:「表嫂,你看,表哥的大仇人终于得报有望了。今天武林同道都在,你想说什么,尽管畅所欲言。」
他既然站起来,司马夫人便理所当然地坐了下去。
正襟危坐,右手牵着司马天的骨肉。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说话;但这位司马天的遗孀,现在多情林名义上的当家,却反而不忙着开口了。他环视大殿一圈,眸光落在一脸死灰的雷鸣身上,顿了顿,落在被层层包围的白少情身上,顿了顿,再落在身旁恭恭敬敬的司马繁身上。
最后,她的视线还从天极,地极,通智等人脸上徐徐滑过,才仿佛安心似的确认道:「大家都在这里了。」
「对啊!大家都在这里了。」司马繁瞅着自己一向不问外事,谨慎内向的表嫂,小声问:「表嫂要说什么?」
司马夫人却别过脸,转头对牵着她手的男孩说起话来。「瑞儿啊,这里的人,有几个你一定要认得。这位天极道长和地极道长,是武当的名宿,心地坦诚,待人宽厚;戒律院的通智大师武功高强,佛法精深,若遇上迷途,可以求他指教;站在中间的那位白衣公子,姓白名少情,出自武林大家,做事百折不绕,坚韧不屈,是一位大大的英雄……」
众人暗觉惊讶。司马夫人站在殿后,应该已经把事情经过看得十分清楚,怎么竟夸起蝙蝠公子来?但若大的殿中寂静一片,只有司马夫人在轻声对爱子说话,轻语温言,居然无人起意打断,只一味竖起耳朵,听她说下去。
「至于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司马夫人目光一转,落到司马繁身上,语气骤变冷冽,「他就是杀害你爹爹的大坏人,正义教的蝙蝠。」
最后一句话咬牙切齿,悲愤欲绝,听得众人浑身冒出冷汗,都赫了一跳。
司马繁卒不及防,惊道:「表嫂,你这是怎么了?」
他缓缓走向前一步,眼前有道黑影一晃,天极道长挪动身形,站到司马夫人身边,沉声道:「司马公子,请让司马夫人说下去。」
地极也身形一动,站到司马夫人另一边。
司马夫人盯着司马繁道:「我一直不敢说,你手段太过厉害,我死不足惜,但瑞儿怎么办?夫君的深仇怎么办?我一直忍辱负重,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为了今天。我要在所有的武林同道面前说出来,我亲眼看见你杀死我夫君,你趁他不留神,当胸印了他一掌,唯恐他不死,又抽剑刺了他。你对着他的尸身嗤笑,说你就是蝙蝠,如今多情林就是你掌中之物。哼哼,你只道我在花园里赏月,你又怎知道多情林里有多少秘道地库?司马繁,你好狠啊!」
她一字一句仿佛都是从齿间挤出,不断冷笑,笑到后来,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傈。
「你居心叵测,故意带我到少林寺来。你以为我只是个没有用的软弱女人,怎猜到我一直在冷眼旁观你的所为?那晚我偷偷见你打扮得像白衣公子一样出去,就知道你又要动手了。果然,睿智大师死了,方掌门失踪,白公子失踪。可我还是不能说,我咬紧了牙关,不到最后关头,一个字也不能说。」说完最后一个字,紧紧咬住下唇,一抹鲜血逸出厚厚的面纱,虽透在黑纱看不出颜色,但看在众人眼中,却是令人心寒的殷红。
还有什么人的指正,比司马天的遗孀的话更有力?
围着白少情的人,已经缓缓挪动,向司马繁靠去。
天极和地极蓄势待发,防他恶向胆生,向司马夫人骤下杀手。
没有人再将雷鸣这个人证放在心上--若司马繁就是蝙蝠,那牺牲一个正义教的分坛主来陷害屠龙小组的成员,又算得了什么?
通智大师念一声佛号,垂眉道:「司马公子,你可有要分辩的地方?」
司马繁自然顾盼,笑道:「大师,你看我……」话到中中途,忽然出掌,击在通智大师双肋之下。
通智大师虽然早有防备,却不知司马繁功夫这等强横,琅跄后退数步,一口鲜血,哇地喷了出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
整个大殿仿佛狂风骤袭,众人几乎同时出手。
司马繁一掌偷袭成功,身形转动,掠向西边防守最薄弱的地方,随手劈倒两名少林寺僧侣,抓起刚刚被他封了穴道放在地上的青年,身扑上来的数人扔去。
众人怒叱,,连忙收了掌拳刀枪,接过半空中摔过来的人形挡箭牌,却赫然发现那青年七窍流血,早没了声息,脸黑得如煤炭般,诡异非常。
接住青年尸身的是槐二哥,他为人热情,最喜欢和年轻人一起私混,,见一个时辰前还亲亲热热聚在一起的兄弟没了呼吸,又悲又愤,吼道:「大伙上啊!杀了这小……」忽然脚下一软,屹然倒下,身后几人手脚撑不住,也滚地葫芦似地倒了下去。
天毒对毒物最有研究,晓得厉害,高声提醒,「大伙少心,这畜生生以尸传毒之法,千万别随便接他手中扔过来的东西!"
众人更是大怒,喝道:「这司马繁练的不是正派武功。」
司马繁长笑,不可一世道:「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正派武功。」
拈手为刀,运气一砍,骤然一声惨叫,素以铁臂闻名的蒋力神,竟被他的手刀活活砍下右臂,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断臂处血流如注,染湿衣裳头脸,片刻间成了一个血人。
众人都感心悸。
白少情也是一凛。他当然知道司马繁施展的是横天逆日功;可司马繁武功为何突飞猛进?
其实,水月儿有一事猜错了。
司马繁并没有一剑了结方牧生,而是使擒了方牧生。方牧生虽然年纪偏大,模样不怎么样;但练的功夫却恰好是阳刚路子,和横天逆日功有七,八分相似,身上几十年深厚的功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司马繁被白少情用屠龙剑所伤,自知应早日疗伤,哪里还顾得了方牧生是否年轻美貌?因为生擒了方牧生,潜藏几日,除了准备伤害白少情外,所有功夫尽用来采阳补阴上。若方牧生的弟子将方牧生长裤脱下看了,定气炸了肺,从此无脸见人。
等他回到少林寺之时,内伤早已全愈,更评借方牧生毕生功力,又在武学上更进了一大步。
司马繁一招赫住众人,又是一阵嚣笑,心里却知道双手不敌众拳,若殿内人再不顾生死地围上来,便是功力再高也要死在此处。寻思间身形微动,双掌不曾稍停,霍霍拍下,又有几个武功寻常的武林人士惨叫一声,跌向外方。
「啊!」
「司马小贼……啊!」
白少情冷哼移步,欲要拦截司马繁,左边却蓦然伸出一双双软又白的手来,疾点他肋下。
白少情只道是司马繁暗藏的内应,不假思索,回掌便击。目光触及对方,竟是易了容,眼睛却还骨碌碌直转的水云儿。白少情怎会认不出她的眼睛?连忙收回掌力。
白云儿露出诡异笑容,压低声音道:「公子,现在还不是时候啦!」
殿中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司马繁处,没人关注在边的动静。
白少情怒道:「这是玩花样的时候吗?」
转头再看向场中时,巨变陡生,已经迟了。
瞬间,司马繁已经掠过数尺,天极道长挺剑就刺。不料司马繁不躲不闪,手臂只一吸一扯,将身边一名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武当弟子扯到胸口,手一推,那弟子便直直地向天极道长飞去。
天极道长怒目狂张,但他全身功力尽蓄在此一剑,怎么收得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子撞上自己的剑尖。
地极已经扑到司马繁身边,看在眼内,大喝一声:「好贼子!」全力出掌,将天极道长的剑打偏,未曾回头,背上一对冷冰冰的手掌已无声无息印了上来,内功一吐,如满天火海汹涌扑进,烧得五脏六腑尽归灰尘。
地极道长狂吼一声,双膝恍如被人齐齐切断,屹然倒地。
「师弟!」天极道长沙哑地嘶叫着,扑向前方,一把接住倒地的地极。
「哈哈哈哈!」司马繁一招得手,已经抢到椅前,狞笑道:「表嫂,借侄儿一用。」
满脸狠毒,伸手便朝司马夫人紧紧牵着的司马家独苗一抓。
「瑞儿!」司马夫人骇得花容失色,玉掌全力拍出。司马繁哪里将她放在眼里?袖子一挥。浑厚力道向她排山倒海般涌来,将她震得眼鼻出血,从椅子上倒下。
通智调息片刻,刚好睁开眼睛,怒喝道:「休得伤人。」无奈他有伤在身,距离又太远,飞扑过去已经来不及。
殿内众人与司马繁厮杀冲击,只不过一眨眼同,司马繁到了椅前,见他伸手抓向司马瑞,频频惊呼:「住手!」纷纷冲上来。
司马繁站在阶上,扣住司马瑞咽喉,将他往身前一推,低喝道:「不想他死就都给我住手!」
他气运丹田,这一低喝,犹如响雷袭顶,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司马瑞虽只是八岁小儿,却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司马家的血脉,将来多情林的主人,众人拳脚刀枪刚杀到,眼前一闪,对象竟变成这个小孩,都大惊失色,慌忙收拳收掌,移刀挪枪,向后疾退。
刚刚还怒喝拳风凛冽的大殿,霎时一片死寂。
司马夫人抬头,发现儿子已经在司马繁手中,赫得三魂不见了攻魄,凄声叫道:「瑞儿!」
待要扑上,被旁边的天毒一把拦住,低声道:「司马夫人,此刻不宜妄动。」
「谁敢上来,我就一掌了结他!」
通智念一声佛号,沉声道:「司马施主,司马小公子毕竟和你有血缘之亲。施主作孽已多,怎忍再添一项杀害亲人之罪?」
大殿上死的死,伤的伤,还站着的都暗中蓄劲,恶狠狠盯着司马繁的一举一动,伺机出手。
司马繁道:「你们让我一条生路,我便放他一条生路。」
司马夫人急道:「别伤瑞儿!别伤瑞儿!」
混狼和蒋力神是结拜兄弟,见义兄惨遭断臂,双目通红,咬牙吼道:「你奶奶的,今天若放过你,我就是小狗子!你作恶多端,就算赔上一条无辜性命,老子今天也要了结你!大伙上啊,这厮武功高强,今天被他走了,来日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死在他手下!」
他心中所想正是大多数人心思,都暗道:多情林虽是武林圣地,但这司马繁今天放了,日后不知有多少人会遭他毒手。若能除去这个祸害,牺牲一条人命也算值得。不禁都默默向前移了一步,将司马繁围得更紧。
司马夫人看在眼里,飞身挡在众人面前,厉声道:「谁敢伤我瑞儿,就是我多情林不共戴天的死敌!」面上黑纱抖动,两双眸子射出刺骨寒意,扫得众人一阵心悸。
司马繁心中大定,笑道:「哪位英雄想杀了司马家的后人,尽管上来。司马家是赫赫扬扬百年的武林大族,今日八岁的血脉苗子断在各位手中,呵呵,从此以后,各位可是在江湖上大大露脸啦!哈哈,哈哈。」
殿中众武林人士进退不得,又恨又恼,开口叫骂。
「老子偏不让路,和你耗着!看你能捏着这小子十天八天不吃不喝么?」
「司马繁,是好汉的放开小孩,再来打过!」
「有种的就痛痛快快,一决生死!」
「你根本就不是司马家的种!司马家怎可能养出这样的孬种?卑鄙小人!」
司马繁素来自负,听众人越骂越难听,沉下脸道:「我横天逆日功已到八重,若论单对单,何惟你们这群无能小辈。」
众人听他语气嚣张,更是齐声怒骂,问候他十八代祖宗;但又知道他武功真的厉害,都不敢出口挑战。
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忽起,「我来和你单对单,打上一场。」人群中腾起一朵白云,众人眼前一花,白少情已经站到司马繁面前,负手在后,表情冷冽却俊美到了极点。
司马繁见他玉树临风,肌肤吹弹可破,心中又痒又恨,冷笑道:「你敢和我单打独斗?」
「既已成了僵局,又能如何?你放了司马小公子,我们公公平平来一场决斗。」白少情抽剑,昂然道:「生死相博,你若胜了,就让你走。」
司马繁哈哈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放了司马瑞,我就算胜了你,他们又怎么可能让我走?」
白少情冷冷瞅他,一双眸子亮如星辰,将剑在自己腕上一横,鲜血蜿蜒滴下,一字一顿说:「我白少情在此立誓,今日与司马繁单打独斗,生死自负。若有人在司马繁胜后阻他离去,使我违背誓言,纵少情已死,也要化成厉鬼,索此人之命。」
「也是我多情林的敌人。」司马夫人冷冷道。
白少情许下誓言,转头去看通智大师,问:「大师可否做个见证?」
通智大师适才亲眼见识了司马繁的武功,着实对白少情信心不大;但出家人又慈悲为怀,自也想将八岁的司马瑞先解救出来,司马繁倒是日后再追也不迟。况且白少情也是聪明人,敢提出挑战,多少应该有点把握,合十道:「少林寺愿为见证。」
白少情目视天极。
天极抱着受伤极重的地极,凝视脸色苍白的司马瑞一眼,沉声道:「范围只在少林寺内,出了少林寺,没有人能阻止武当的人出手。」
司马繁暗自心喜。以他的武功,怕谁寻仇?武林四大家,封,徐已算没有了,如今白,司马两家立下誓言,又有少林寺和武当派做保,还有何人敢强出头?
众人虽然觉得这样放过司马繁太过可惜,但内疚于适才差点错杀白少情,竟无一人反对。
司马繁一看周围,已清楚形势,点头道:「好!便信你一回。」松开司马瑞脉门,轻轻一推,将他推下阶梯。
司马夫人惊呼一声,「瑞儿!」将他接在怀里。
白少情纵身上了台阶,与司马繁正面对立。
整个大殿,再度安静下来。
两人对峙,劲气运转。
白少情白衣无风自起,衣角被内功鼓得呼呼作响。
司马繁上下打量白少情,忽然笑了起来,「虽然不错,但比我还差上一截。」缓缓提起双掌,掌心红如烙铁,最中间赫然一点白色,向白少情推出,看起来速度极慢,但又让人无法把握掌风来速。
旁人不识横天逆日功第八重是什么概念,白少情却是晓得厉害的。见司马繁推掌,凛然警觉,不待掌风袭来,人已经高跃而起。颀长的身子跃到空中,腰身一转,宛如凤凰回眸,姿态优美潇洒,长剑向司马繁当头刺下,威势逼人。众人齐喝一声:「好!」
话音未落,司马繁双掌已经改了方向,向上轻轻托去。白少情在空中的身形微滞,长剑猛撤,腾空掠向北边,刚刚站稳脚跟,立即回身一剑,迎上司马繁追来的一掌。
眼前剑尖就要插入司马繁掌心,却忽然听见「叮」一声,火花四溅。司马繁的铁扇后发先至,似不经意地撞上白少情的剑,一股熔岩似的灼热沿着剑身席卷至剑柄,顺着虎口直下,撞入右臂经脉。白少情猝不及防,整条手臂麻痹了一半,几乎连剑也把持不住。
司马繁采了方牧生毕生功力,得益实在非同小可。
司马繁得意大笑,「再来一招。」
铁扇又至。
白少情咬牙疾退,长剑连挥。
他惊而不乱,虽苦苦支撑,脸色却始终保持悠然自得,步法敏捷,动作如行云流水,花间穿蝶般优雅。
「叮!叮!叮!叮!叮!叮!」
电光石火间,扇剑已相触六下。
这几下交锋又漂亮又爽快,众人又是一阵叫好,「好样的!白公子!」
只有白少情自己心里明白形势险恶,司马繁的横天逆日功热力越来越盛,堪堪要破入心肺。
幸亏他学的东西很难,拜师封龙后,更是学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保命招数,闪过司马繁一掌,他回身飞腿,半身后仰,犹如仙女侧卧般楚楚动人,扭转着修长的脖子回眸司马繁,眉目间露出若隐若现的哀怨,手下却毫不迟疑,指风直射司马繁咽喉。
司马繁差点着了他「摄魂烟波」的道,匆忙回扇往喉前一挡,指风击在铁骨上,发了脆响。白少情人在半空,已经跃转过身来,长剑再度出手。他知道自己的横天逆日功比不上司马繁,比拼内力必死无疑,便专挑刁钻角度,迫司马繁拼招。
「雕虫小技。」司马繁弃扇用指,指风险险划过白少情脸侧,割断耳边几缕发丝。双掌在空中对击,不知其中藏了什么诡异,掌声不但不清脆,反而如闷雷般隆隆作响,大大殿中回声不断,震得所有人一阵头昏眼花,疑是发生了地震。
白少情翻身立定,转身,视线紧紧粘在司马繁双掌上,不敢有丝毫大意。
司马繁现在所使的,正是横天逆日功第五招「烈日炎炎」的起手式。
内力蓄积之所在,司马繁衣衫鼓动,发丝如受狂风迎面吹袭,向后飞扬。
众人虽不知这是什么招数,但看司马繁身边气流旋动,都知道此招厉害,不由自主屏息。
白少情玉容沉静,闭目感觉司马繁越来越强大的压迫力。
崩紧的弦,断了……
司马繁推掌。
劲风罩上身来,白少情呼吸困难,胸口沉甸甸的,心脏仿佛受不住压迫,要破胸而出。眼看司马繁掌心快印上胸膛,白少情骤睁双眼,竟然不避来掌,,飞身迎上。
「啊!」
「呀!」
「糟……」
众人惊声尖叫,脸色大变。
司马繁内力厉害,这一掌若击中,白少情哪里还有命在?
不少人不忍看白少情惨死,闭上眼睛别过脸。
掌风强劲,白少情逆风而上,热风刮得脸生疼。
司马繁见白少情不退反进,心中暗喜:「你要找死,也怨不得我。」
这般形势下,司马繁的手掌势必先印上白少情。
白少情挺身前冲,上身撞入司马繁劲气最猛处,顿觉气翻滚,几乎一口气提不上来。他知道现在是生死关头,脑中再不想其他,从腰后猛拔出一支寸许长的铁笔,电光石火间,向司马繁肋下两寸,看起来绝对没有一丝破绽的地方猛然刺去。
司马繁的笑容,忽然僵硬了。
一股剧疼从肋侧传到司马繁的脑中。
他也是自幼习武的人,什么苦头没有吃过?可这般痛楚却是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就像一根烧红的针,无声无息刺入了太阳穴。而这根细针,却在瞬间,宛如孙悟空金箍棒一样,宽了长了万倍。
身体宛如裂开成千万片。
丹田充沛的真气,转眼间散得一丝不剩。
他的掌,恰好在这个时候牢牢印上白少情的胸前;但他的真气已经散尽,这一掌劲力,比刚刚习武的小孩还不如。
挨了一掌的白少情,丝毫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冷冷看着他。
司马繁惊骇地低头,看着肋侧插入一半的铁笔,只听见自己喉中「咯咯」的嘶哑声音。
有血滴淌在他一直很干净的衣裳上,他想举手抹去脸上淌血的地方,但他终于发现,自己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
血不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血从他的眼耳鼻汹涌而出,滴滴答答,淌到他的衣裳上、地上。
司马繁瞪着白少情,眼里盛着浓浓的恐惧。
他恐惧地瞪着白少情,发现白少情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是他自己在倒下,缓缓地倒下,像山崩塌一样。
司马繁努力想站着,可他不但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他知道,他的手脚仍连在身上,但他再也感受不到他们了。
他瞪着白少情,恐惧地发现,他也快找不到自己的呼吸了。他终于知道,原来自己身上有一个死穴。
一个在肋侧的死穴。
他吐出最后一口热血,不甘地瞪着白少情。可他的眼睛,传达不出最后一个不甘的眼神。
他已经看不见光了……
白少情长身站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司马繁。
他没有发现司马繁的不甘,司马繁最后的眼神,是浓浓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