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这么大的信心,不会被痛苦击溃吗?就算真的是清白的,古往今来,屈打成招的人可不少。
「至少十二个小时。」中将回答,「必须有足够的反覆询问的时间,对应你的前后回答。」
「还以为要几天几夜。」凌涵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浅笑。
「我提出的协议,你同意吗?凌涵少将。」
凌涵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同意。不过,我要求调查小组出具正式的商议书。」
「没问题。」
「各位调查官,」就在中将感到露出欣喜微笑的时候,凌涵态度清冷地说,「一直以来,你们问了我很多问题,现在,我可以问诸位一个问题吗?」
调查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身为调查官,被审问者反问回来,真是不常有的事。
衡吾越中将想了想,他大概想表现得公平一些,「你可以提问,但是,我们有不回答的权力。」 「你问吧。」坐在他身旁的奈尔林中尉也粗声粗气地说,「看你到底想搞什么鬼。」
凌涵的问题很简单。
「为什么要设立一个独立调查小组,来追查这件事?」
很简单的问题,也很浅白。
但再简单浅白的问题,出自凌涵这种人的嘴,经他低沉的,不徐不疾的说出来,就不由引发了在场者的沉默。
「前线视频的公布,只是让联邦民众了解了我们的战斗,让他们知道了凌卫指挥官的战绩。这一切,真的那么糟糕吗?」
「我的哥哥,凌卫,他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还有他的英勇,保卫了联邦,击退了敌人。」
「这真实的一切,让联邦人目睹,后果那么严重吗?」
「不过是一个没有影响战局,反而鼓舞了己方士气的视频,为什么变成了军部最重大的案子,要用一个由中将带领的独立调查小组来调查呢?」
「揭露真相,有那么可怕吗?」
「我,凌涵。」
「今天,对着独立调查小组的六位调查官,说一句实在话。虽然我在那场战役中,并没有做出任何违规举动。」
「但是,凌卫舰长的视频公开化,这件事,我本人由衷地感到欣慰。」
「因为,没有人可以再掩盖一位真正优秀的军官的成绩。」
「有如此欣慰的事实在前,令我不惧怕任何审问。」
「我的时间很宝贵,艾尔.洛森夺走了我的哥哥,我必须尽快把他救回来。我已经不想再被你们浪费时间了。」
「衡吾越中将,假如极限审问可以一劳永逸,避免你们继续像苍蝇一样围着我转,其实,你应该早点提出来,不用不好意思。还有,我希望可以在这个礼拜内完成这最后一次审问。」
冷冷淡淡地一番话。
这是凌涵接受调查以来,说的最长,也是最认真的一番话。
在说完这番话后,他拿起电子笔,在自愿接受极限审问的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第四章
几天后。
「你错过了今天中午的会议。」看见艾尔从走廊那一头走进大客厅,米娜把手上的书放下,抬头对艾尔说:「你的副官刚刚来过,他在找你。」
然后,把两只雪白的手掌合在一起,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艾尔打量。
「知道了。中午的会议无足轻重,本来就不打算参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艾尔没有逃避米娜的注视,反而转过头,和她面对面。
「昨天,还是和那个人一起睡吗?」
「最近每天都这样,不是吗?」
米娜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脸上露出落寞的表情,引起艾尔的注意。
男人温柔地过来,和她坐在一张沙发上。
「怎么了?」
「没什么。」
「要瞒过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你是善于隐藏自己的心理医生,米娜,还是直说吧。」
如果艾尔凶恶地逼迫的话,米娜还不至于投降。但是,恰恰是因为他温柔地态度,假如不直言,内心就会充满愧疚。
眼前的男人,还是如二十年前那样,容易令自己心软。
「你花在凌卫身上的时间太多了,艾尔,我很担心。」
「我们又要讨论这个问题?」
「心里灌输是互相作用的。」米娜的神态有几分认真,「凌卫也许在被慢慢改变,但是你呢?你肯定自己不会受到影响吗?昨晚的事情,我通过监视器看见了,我也看见了,你抱着他入睡的样子。」
「让他在我手里射精,只是一个必须的策略。这里面没有牵涉任何感情。」艾尔轻描淡写地笑了。
真的吗?
米娜在心里反问着,但是却没有说出口。
可昨晚,她在屏幕里看得很清楚,凌卫痛苦地挣扎着,呻吟着在艾尔掌中射精时,艾尔眼底灼热的欲望。
这个男人,并非像机器一样冰冷,像电脑程序一样一丝不苟,他也有男性本能的欲望,也在这场心灵的剧战中摇摆,挣扎着,却最终控制了自己。
为什么?只能是卫霆?
分离了二十年,她终于和仰慕的男人重新在一起,虽然并不是以她最希望的那种方式。她不想和艾尔天天为了另一个男人争吵。
何况,他是那么的一心一意,做着他疯狂迷离的梦。
每天晚上,她透过监视器,都能看见他抱着那个不知该称为凌卫,还是应该成为复杂人,甚至是成为卫霆的男人,睡得如此恬静。
他夺走了凌家孪生子的爱人,当凌卫清醒时,折磨凌卫,凌辱凌卫,而又在凌卫昏睡后,用最深沉的爱意和臂膀,搂着凌卫,珍惜着凌卫。
午夜时分,在床上相拥的两人。
痛苦和幸福,这两种水火不相容的神情,同时出现在艾尔那张英俊刚毅的脸庞上,令人惊讶的融为一体。
正如艾尔在囚室里质问凌卫那样,有时候,米娜真想回问艾尔——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卫霆,毕竟已经死去二十年了呀。
「我上次说的那个方法,什么时候实施?」米娜举起手,拢了拢肩膀的头发。
「暂时不打算使用。」
「为什么?」米娜问,「你也认可,说这会是很有效果的方式。」
「可是太残忍了。」
说出这句话的艾尔,沉默片刻,无奈地微笑。
因为是在米娜面前,所以才脱口而出。
看来,被冰冻了二十年的自己,还是不够老成。
「抱歉,我并不是你说你残忍,米娜。」艾尔站起来,帮米娜倒了一杯鹤舞果酒,递到这位中年女性的手上。
就像他每次安抚她的时候做的那样。
艾尔低缓地说,「我知道,对于凌卫的这件事情上,最残忍的人其实是我。可是,你所提出的方法,我要再考虑。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使用。」
「我尊重你的想法,艾尔。」米娜顿了一下,然后问,「可是,为什么?」
「没有可解释的原因,只是暂时不想这么做。」
「也许,你对凌卫,还是有一点感情的吧。」
原以为艾尔会矢口否认。
但是,艾尔的反应,却是低头沉默了很久,给出令人惊讶的答案,「也许是吧。」
米娜忽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凌卫的身上,有很多和卫霆相似的品质。同时,也有很多,和卫霆不同,但是同样令人欣赏的品质。」艾尔说,「如果客观地来评价这个人,我会给他很高的分数。如果,在另一个时间和地点,另一种情况遇到他,我们也许可以做朋友。」
「可是,你现在却执意要毁掉他。」
「不错。」
「艾尔,」米娜前倾,用手爱怜地抚摸艾尔的肩膀,「你的心理压力太大了。你要毁掉一个自己欣赏的人,你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却执意如此,为什么,艾尔?为什么一定要采取这种激烈的方式?不要强迫自己做下这么残忍的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凌卫等于另一个卫霆,你可以改变策略,让他爱上你。你是如此的好,任何人都会爱上你。」
「不。」
面对米娜又一次的劝告,艾尔给予的,依然是温柔而坚定的拒绝。
「不在于正确或者错误,不在于忍心还是残忍,问题的重点,在于卫霆,他还活着。至少有一部分的卫霆,他还活着。」艾尔唇角轻轻扬起,勾出一抹令人心动,令人心碎的迷人微笑。
啡色眼眸,看向眼前的女人。
「米娜,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还活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被压迫着,被禁锢着,永无出头之日的默默痛苦着。你会置之不理吗?假如拯救这样的我,要你毁掉一个你所欣赏的人的灵魂,甚至要你赔上你自己的灵魂,你会做吗?」
客厅的空气凝滞着。
仿佛灼人的胶质,让人每一口呼吸都变得极为艰难。
会。
我会的。
米娜艰难地,低沉地呼吸着,向那双啡色眼眸默默地在心里回答。
「啊?没想到米娜医生也在这里。」忽然传来的清脆声音,搅乱了一客厅的沉默。
克丽丝穿着一套红色的洋装,像可爱的金发娃娃一样站在厅门,眼里透着一丝古怪。
看起来二十岁的帅哥少将和年过四十的女医生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两两对望,距离接近到几乎往前一凑就可以接吻的程度,看在这位少女眼中,很容易得出带着桃红色的结论。
听见她的声音,客厅中的两人立即把身体各自往后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