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怎么回事?哥哥说卫霆在旁观。」这个时候,凌涵还抚摸着哥哥的额头问。
掌心感到轻微的潮湿。
那是凌卫渗出的冷汗。
在休息室微黄的灯光下,微湿的麦色肌肤反射着迷人的光泽。
三人沙发已经被坐着的凌涵和躺下的凌卫占据,凌谦索性盘腿坐在靠近沙发的地毯上,抓着凌卫的手。
「没什么,我只是……」
「只是?」
「感觉到他很生气,或者说很痛苦,」凌卫动了动,想坐起来,但是被凌涵黑夜般的目光制止了,他只能继续用暧昧的姿势躺在凌涵强壮有力的大腿上。「我在洛森庄园里遇到了一些事,后来体内的那个不属于我的灵魂,我们就直接叫他卫霆吧,他有几次在我心底和我说话,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弟弟们的口才,对自己的遭遇从科学上也解释不通,凌卫说起来显得凌乱。
从他躺着的位置,只要睁开眼就看见头顶上方的凌涵,那双沉静犀利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没有一刻移开过。
莫名其妙的压力变得很大。
刚才和凌谦在战机舱地板里忽然涌起的狂放的勇气不翼而飞,现实种种难题重回大脑,像是把颅骨撬开猛地往里面塞了十几团乱麻一样。
分离得太久。
经历的事情太多。
如果要细说,也许要说上几天几夜。
相见的恍然和激动后,此刻忽然安静下来,才发觉现实经过发酵,滋味越发复杂。
不知道说什么,或者以怎样的情绪和表情去说,关于复制人、阴谋、欺骗、原谅……还有,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希望从前的一切都不曾改变,这有点天真和胆怯的期待……
只有凌涵,永远是如此理智,能找到准确的切入点。
「刚才被凌谦打断了,哥哥还没有回答我,你是怎样遇上佩堂。修罗的。算了,还是从最前面开始,在哥哥和我们分别后,先说洛森庄园里的事。」
凌卫失神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就是一直被关在地下室里。」
在洛森庄园地下的回忆在脑海中凄厉闪现。
被解剖的复制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在金属解剖台上分崩离析,如同被拆开的不值钱的血肉玩具。
被另一个男人强吻、拥抱,玩弄到羞耻不堪地射精。
还有,全身浸泡在培养液里,透明管深入身体,刺透每一个脏器的痛苦。
记忆是红色的。
血色一片。
这种令人心悸厌恶的颜色,欲死不得的羞辱,不想让自己爱的人知道。
「地下室里发生了什么?」
「都说了,没什么。」
「哥哥,放松,」凌涵拇指滑到凌卫的太阳穴上,缓慢地按压,语气蓦地异常温柔,「你全身绷得像石头。你在紧张什么?」
「才一见面就被自己的弟弟当犯人一样审问,这不是紧张,这是生气。」凌卫再次企图坐起来。
凌谦把胳膊横在他胸膛上,不许他逃开,眼神却充满了怜爱的痛楚,「不要紧的,哥哥,凌涵迟早会知道。」
「你说什么呀?」
「哥哥在艾尔。洛森那里受到的伤害。刚刚你说卫霆和你说话,虽然我弄不清楚来龙去脉,但是,那条毒蛇一定在关押哥哥的时候,对哥哥做了很残忍的事。我知道他有心理治疗师的资质,也许他用某种精神刺激法伤害了哥哥,到最后让哥哥体内属于卫霆的那一部分苏醒了,是吗?」
凌卫沉默。
平时凌谦看起来只会耍帅,但其实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
凭着一点蛛丝马迹,洛森庄园的事被他猜个八九不离十。
「我看得出来,刚才哥哥是很想和我做的,但是却被什么阻止了。是卫霆,那个冤魂不散的东西在作梗,对不对?」凌谦愁眉不展地说,「我们一定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以后我们和哥哥亲热的时候他都会出来捣乱吗?如果我们和哥哥做的时候,哥哥都会像刚才那样痛苦,那艾尔。洛森的手段真是太恶毒了。」
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一旦亲热,就会激发卫霆的强烈反应……
凌卫心里乱糟糟的,勉强地骂了一声,「你的脑子里,就只想着亲热。」
「不是这么回事。我只是希望哥哥就是哥哥,而不是……」
「而不是复制人,对吗?」凌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冒出这样尖锐的话。
不是凌谦的错。
但凌卫无法控制。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初期的震惊后,很坚强地接受了事实,在艾尔。洛森面前,他不屈地支撑信念,并且成功逃出。
复制人又怎么样?
他是他,卫霆是卫霆。
就算是复制品,但他有自己所要追求的,当他独自一人时,他就这样对自己反复说着,强迫自己把这条路走到底。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
可是,这一刻,却像崩溃一样,当着自己最在意的人面前脆弱地爆发出来。
「因为我是复制人。什么本体的灵魂,要做爱的时候被阻碍。在中森基地,也是卫霆忽然控制了这个身体,说出了把监护权交给艾尔。洛森的话,才导致后面的一切。如果没有,不,如果你们不是喜欢了一个复制人,就不会有这些难题。」
「哥……哥哥,别说这样的话。」凌谦忽然舌头打结了。
「这些话让你难受吗?好,那我不说了。你们也不要再逼问我别的。」
凌卫霍地坐起来。
这一次凌涵没有拦着他,而是在他坐起来后,从后背紧紧地抱住他。
把他圈在结实温柔的怀抱里。
「不许不说。」凌涵的热气喷在他后颈上,低沉地说,「发火也行,骂人也行,你必须说出来,不能闷在心里。」
「没什么可说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让它过去。」
「不,没有过去。我这里很痛,非常,非常的痛。」凌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乌黑漂亮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凌卫,「说要不惜一切的保护,可是,因为无能,让哥哥落到敌人手里,就算哥哥现在回到了,身上还带着被伤害的烙印。那些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过去。就像我每天都会想起来,艾尔。洛森把哥哥关在培养舱里,哥哥那么痛苦,我却只能在视频里眼睁睁地看着……」
「你说什么?」凌涵问。
气压骤然变低。
空气中的危险,仿佛静电积聚即将超过负荷,让皮肤上的汗毛无声倒竖。
「哥哥被关到培养舱里?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凌涵把脸转向凌谦。
「我一直以为你躺在医院,没多久前才和你碰头,接下来又是军事部署……再说,告诉你,有用吗?你也只能和我一样,徒劳地心痛。」
「我有权力知道,我也有权力,为他心痛。」凌涵一字一顿,加重了语调。
「都给我闭嘴!」
凌卫被两个弟弟思维奇异的跳跃给搅乱了。
这两个家伙,总有办法让他不知所措,他们一吵架,就会让自己忘记当下的重点。
「你们……」
才说了两个字,熟悉的电子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凌卫的话。
声音此起彼伏,如激烈的双响曲。
凌涵和凌谦身上的通讯器,同时收到了通话视频通知。
「是爸爸。」
孪生子同时瞥了各自的通讯器,立即接通父亲的视频通话。
身着将军服,一脸严肃的凌将军出现在休息室墙壁的三维大显像屏上。
「爸爸,」凌谦一看见父亲就迫不及待地大声报告,「哥哥赶来和我们会合了!」
第十四章
一小时前……
联邦最高级的黑刺级速能舰,缓缓开近水华星防卫军基地,巨大的舰身上闪烁着金色的「承云号」字样,向众人昭告,它所载的指挥官,是联邦军部三大巨头之一,寻常军人想一睹真容都不容易的上等将军。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迎接的兰顿少将,领着副官和幕僚们,一丝不苟地肃立在宽阔的停泊场上,向正进行停泊的承运号端正敬礼,直到承运号的引擎响声停止。
随着舱门的开启,一个笔挺如山峰的身影出现。
兰顿少将走上前,在舷梯再次立正敬礼。
「水华防卫军基地副指挥官兰顿,代表基地对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长官!」
「波特。兰顿,嗯,」凌承云缓缓点头,「你叔叔最近身体怎么样?退休的日子很无聊吧。」
兰顿有一点惊讶,没想到凌将军驾临,一见面却提起他的叔叔,很快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显得轻松了点,「他很好,长官,不过如您所说,也很无聊。叔叔习惯了忙碌的军旅生活,退休后总说自己无所事事,我上次休假去探望他,想劝他像别的老人一样去种植花草,或者钓鱼,还被他痛骂了一顿。长官,您……」
他一边跟随着凌承云的脚步,向预备在前面的豪华接送车走去,一边说话,谈到适当的地方,带着询问的意思,礼貌地停下。
「你是想知道,我这个不速之客忽然到这里来干什么吧?」
「没有人敢称您为不速之客,长官。不过,职责所在,我还是需要您的答案。」
「你是基地的副指挥官,正指挥官呢?山崎那家伙为什么不来迎接我?」
「山崎中将视察水华第三星的防御工事去了,我们是忽然接到您抵达的消息的,他无法立即赶回来,只能叫我前来迎接。他说他会尽快赶回来。」
「嗯。」凌承云不置可否地发出一个单音。
他们已经到达接送车前。
基地里一共有五部豪华接送车,这次上等将军罕见地大驾光临,五部都出动了,其中一部装载将军,剩下的让将军的幕僚们和警卫人员乘坐。
在指挥中心那里,也将守卫级别提升到最高。
今天接待的可是凌承云将军,谁也不敢轻忽大意。
「长官,」兰顿坐在凌承云的对面,斟酌着措辞,「据我所知,您和您的舰队,现在应该在开往前线的路上。」
「哪里是前线?」
「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