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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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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们狂妄地置法律於不顾,让那个复制人拥有淩谦的记忆,那也只是一个徒有虚表的替代品。而且洛森家和修罗家是不会保持沉默的,只要他们指出这家夥是个违禁品,那麼按照规定,他就会被人道毁灭。”

把用过的刮胡刀丢进洗手台上的清理器,淩涵走出浴室,穿上乾净烫贴的少将军装。

淩卫一直没说话,应该仍处於激动和纠结中,或是下了决心要不顾一切地去争取什麼。

淩涵故意把他晾在一边,慢条斯理地扣著上衣钮扣,其实心里也塞著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

在妈妈身上发现淩谦的记忆档案,并不是他意料中的事。

难道淩谦真的在出发前,就有了自己也许会阵亡的预见?甚至为自己谋划了复生的计划?

真看不出,那家夥也会有如此目光长远、设想周到的时候。

当然,没有人会认为淩谦是吃饱了撑著,弄一份记忆档案只是为了好玩。

记忆备档在许多论文中,常和洗脑、遗忘、后遗症等名词联系在一起,是有其原因的。就如任何手术都不可能百分百规避风险一样,对人脑这种异常精密的器官做记忆备档,也要冒一定风险。

淩涵已经查询过相关记录,即使在非洗脑状态下,用仪器连接脑电波做出个人记忆档案,也曾有过导致人陷入植物人状态的可怕先例。

换言之,淩谦捣鼓出这份东西,是冒了一点风险,而且很认真的。

这个狂妄自大的笨蛋……

既奇迹般地留下了希望,但也留下了一个……让淩涵要花大工夫去处理的头疼事。

“淩谦好不容易留下记忆档案,这代表了他的某个决定。”良久,淩卫打破了沉默,“你说过,在出征的时候,淩谦并不知道爸爸的计划,在他心目中,是要到前线去迎战帝国的两个宇宙军团,双方实力悬殊,所以……他是真的做好了死在前线的准备。反而是爸爸……”

表面上也是冒险出征,却另有一套计划的淩承云,恰恰是因为对前景充满信心,反而没有像儿子这样做出这方面的准备。

“爸爸那边就不用想了。上等将军身上有军部特别植入的生命监测装置,爸爸在水华星的第一空间直接遭遇袭击后,当时就确认死亡了。就算爸爸像淩谦一样留下记忆档案也绝不可行——如果忽然跑出一个爸爸的复制人来,是赤裸裸地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罪行,淩家会直接被联邦政府和军部轰成一堆渣子。”淩涵说,“在联邦,复制人拥有意识是一个令民众不安甚至恐惧的话题。”

淩卫忽然感到荒谬无比。

他自己就是一个拥有意识的复制人,靠著重重机缘活下来,并且为复制人的身份经历了许多痛苦。

但是现在,他却站在这里,和自己的弟弟面对面,口口声声讨论著复制人、记忆和重生。

荒谬感,同时也是痛苦感。

可是,什麼都不能阻止他在绝望的漆黑中,试图抓住那丝惨淡光明的努力。

“对淩谦的下落,最初的评定是失踪,因为失踪太久,毫无音讯,最后才推断为死亡。假如我们可以秘密地进行,那对外就可以宣称他是从战场上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水华星那边,救援行动不是还在继续吗?偶尔发现一两个当时处於边缘的生还者,也说得过去。”

“哥哥不在乎违反联邦法律吗?”

淩卫怔了一下。

片刻,他咬牙,黑眸深沉,低声说,“我在乎联邦法律,但我更在乎淩谦。”

淩涵的目光扫过来,带著冷厉的锋刃。

淩卫知道自己的说法很自私,就像他从前所憎恨的那些目无法纪的纨絝子弟一样,他彷佛被淩涵如刀子的目光狠狠割著血肉,却倔强地挺直了身躯。

很久,淩涵才把视线收回来。

“哥哥你要搞清楚,淩谦是淩谦,复制人是复制人。就算事情成功了,那也不是为了你可以再次和淩谦在一起,”他举起手,把军帽端正到一丝不苟的位置,冷冷地说,“而是为了妈妈。”

第五章

淩涵匆匆出门去了,没有说明要去做什麼。

淩卫也没有问,虽然是兄长,但在他和淩涵的关系中,他才是向来需要报告行踪和计划的那个人,至於坚如磐石,任何时候都有条不紊做事的淩涵,从不觉得有向谁报告的必要。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将军。”嵌在墙上的视频通话器里,出现卫管家谦卑谨慎的脸,“需要给您端上来吗?”

“不,我下去吃。”淩卫下意识地拒绝管家到套房来。

昨晚回家后遇到的事,仍让他感到不舒服,就像衬衣里多了一层细密的叶针,虽不能说扎得他剧痛无比,但也时时刻刻令他应对艰辛。

他到浴室里洗了一把冷水脸,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自从走进军部大楼的那一刻开始,事情的变化层出不穷,如坐旋转飞船一样骤起骤落。

被选举为下一任将军,妈妈的态度,顶级烈酒凯旋四号,和淩涵激烈地**,还有……淩谦的记忆档案,一切让他目不暇给,身心疲惫,却必须咬著牙坚持。

这就是将军继承人的生活?

或者说,真正的将军家族的生活?

淩卫有一种感觉,从前的二十年他虽然也身在淩家,却一直被默默地隔离保护著,现在他终於被扯进来了,也许不能说“扯”,而是这层隔阂被无数个现实因素打破了,压力如溃堤般汹涌地压过来。

也许这就是许多年来,淩谦和淩涵所承受的东西。

只是搞不懂,弟弟们是如何做到在巨大压力下,还能表现出那副一切安好,神清气爽的高傲潇洒。

把脸擦乾,穿上衬衣和军装,在镜子前仔细看了一下,无论领带还是袖口、帽子,都熨烫整齐得挑不出一点瑕疵。

淩卫离开套房,沿著楼梯下到一楼。

女仆看见他走进饭厅,把准备好的冒著热气的早餐端上来,一杯高营养奶露、烤羊排和一碗菜心粥。

营养均衡但没什麼特色的居家早点。

不过淩卫正怀著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情,看著那碗菜心粥,不免想起某个晚上,某个人带著讨好的贼贼的笑容,也曾端上过类似的东西。

他食不知味地胡乱吃著,琢磨著吃过早餐后要去做的事。

在军部大楼里,科学部的人曾经请淩涵签过一份同意书,他们打算销毁淩谦的复制人。

不能让他们这样做。

今早又惊又喜地知道记忆档案的存在后,他悄悄登录军部系统查询过,淩谦的复制人昨天已经被转送到萨乌兰科研基地,如果经过科学部再一次确认,就会正式进入销毁程序,被放进生物分解机里,碾为一袋袋高级肥料。

无论从哪个角度,淩卫都不能忍受那个有著淩谦的脸庞和身体的复制人遭受这等命运。

不行!

“胃口,不好吗?”温柔中带著一丝失眠造成的沙哑,猛然震撼淩卫的听力神经。

他绷紧了肌肉,明明知道声音的主人就在桌旁,却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下垂的视线掠过淡雅长裙的一抹飘逸。

“妈妈。”淩卫推开椅子站起来,很低地叫了一声。

餐桌上,女仆送上的早餐剩了大半,奶露和大块鲜嫩美味的羊排纹丝未动,只有几口菜心粥被他伴著复杂而急切的心情匆匆咽下。淩卫满腹都是关於淩谦的心事,没有好好吃早餐的打算,事实上,如果不是淩夫人忽然出现,他正准备离开餐桌,叫管家备车赶往萨乌兰基地。

“早上就只吃这麼一点?”淩夫人扫过桌上,再抬起眼睑。

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长子,端正的面孔,高大坚韧的军人身躯,瞬间和记忆深刻而痛苦地产生对比。

内心闪过一丝迟疑。

但下一秒她就克服了那些多愁善感的迟疑,举起手,在淩卫肩上轻轻拍了拍,“请,再坐一会。”

淩卫对那个请字感到刺耳,但同时,却又微妙地察觉到,妈妈对他的态度和昨晚有所不同。

好像……减弱了敌意?

这不能说不是一份惊喜,淩卫蓦然充满了期待。

即使成为上等将军继任人,淩卫也永远无法抵抗妈妈的一个小动作,他情不自禁坐下,盘算著哪怕和妈妈好好说上几句话也好,不过他最多最多只能逗留五分钟,他要赶去萨乌兰基地,先救回淩谦……的身体。

“不用担心,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淩夫人走进隔壁的厨房,不一会又回到餐厅,把端出来的东西放在淩卫面前。

一碗面。

一碗温热的,散发著歌兰香草味的面。

妈妈亲手做的面。

淩卫忽然被汤面的热气熏得两眼微热,他昨晚还以为自己再也尝不到有著妈妈味道的任何食物了。

“吃吧。”

淩卫像听见上司命令的士兵,一言不发地低头吃起来。

不想做出例如流泪或者哽咽之类不适合淩家子弟的举动,他吃得很认真,很快。

满满的一碗面,似乎没几口就吃完了,汤也端著碗喝得乾乾净净,颇有军人横扫千军,不留敌人一个残卒的气势。

余香满口。

吃完了面,接下来是早就猜到会进行的简短谈话。

“好吃吗?”

“好吃,”淩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一句,“谢谢妈妈。”

“记忆档案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是,睡醒的时候就收到了妈妈发到通讯器上的信息。”淩卫不安地偷偷瞥淩夫人一眼。

他知道昨晚的荒唐后,淩涵和妈妈进行了一番长谈,具体谈了些什麼,淩涵说得隐隐约约。

他这个强势的,控制欲可怕到极点的弟弟,一向秉承一个原则——应该让哥哥知道的,哥哥会知道,至於那些不应该让哥哥知道的,那哥哥就不用知道。

所以,从淩涵回房后的字里行间,淩卫真猜不出妈妈是否已经知道了他们兄弟在昨晚的背德**之事。假如知道了,又会对此如何看待?

淩夫人的脸色不太好,是典型的身体虚弱者失眠后的苍白,但看著淩卫的目光还算淡然。

至少此刻,淩夫人没有就淩卫所担心的床事发表意见。

“复制人,加上记忆档案,也许我们有再见到淩谦的可能。”

“是的。”

“很久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私的母亲,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脸上这副无私的面具,一旦摘下来,就会露出难看的面目。”

淩卫微怔。

他不明白,淩夫人为什麼会忽然对自身作出如此苛刻的评价。

“不管有多少理由对外解释都好,亲生的,和收养的始终存在差别。平常状况下,也许还能自欺欺人,甚至在某些方面,会表现得对你更怜爱和宽容,可一到生死关头,扪心自问,我更疼爱的,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淩谦和淩涵。”

淩夫人的笑容里充满涩意。

“如果淩谦和你在我面前,两人只能选择一个,我会选择谁?所谓的心理挣扎,痛苦不舍,即使是有,大概也只是叫人厌恶的、残忍的伪善而已。因为到最后,妈妈会毫不犹豫选择的,会是淩谦。”

“这也是为什麼我得知你成为你爸爸的继任人,会控制不住情绪。甚至我曾经问过宇宙之神,为什麼死去的是你的爸爸,是淩谦,而不是你。假如可以交换,我真害怕自己会去乞求这种交换。在沉思后,我对自己感到恐惧,这是自私到何种地步的卑劣想法。”

“之所以对你说这些,妈妈并不想求你原谅。”

“而是想告诉你,公正这种完美的理念,一旦和自己最在意的东西冲突起来,将难以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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