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说:「我自然陪你。」
两人一道在桌子旁坐了。
宣怀风把白雪岚面前的蓝瓷花碗拿了来,打开洋瓷饭罐,舀了一碗白米饭,递给白雪岚。
白雪岚深深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拿筷子刨着很痛快地吃起来。
宣怀风坐在他对面,看了一会,问他,「你怎么净吃白饭,不吃菜?」
白雪岚说:「这白饭就已经很好吃了。」
宣怀风知道他是在耍诡计,不过这种诡计,倒是像小孩子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撒娇,并不会让人不快,反而令人生出一点正和他做游戏似的温馨。
宣怀风便微笑着,拿起自己面前那双干净筷子,挟了一块带油皮的好卤肉,送到白雪岚碗里。
这一来,白雪岚吃得更痛快。
简直像一条饿了半个月的小狼,把肉啣在嘴里,也没嚼就直接吞了下肚,怕有人和他抢似的。
吃完了那一块肉,把一双乌亮深邃的眼睛,灼灼地看着宣怀风。
宣怀风又好笑,又好气,摇头说:「你但凡有一丁点机会,都不会放过的,是不是?吃一顿宵夜,也要搞出这么多花样。」
把筷子又拿起来,再挟了一块。
这下他学聪明了,也不把筷子放下,慢慢地在碟子里把略好的肉一一看准了。
白雪岚低头吃一口,挑起眼瞧他一望,他就接到目光的命令似的,挟一块过去。
白雪岚开始吃得飞快,后来觉得吃快了反而不划算,一顿饭小一会就过去了,于是慢慢地很享受地咀嚼。
吃完了一碗白米饭,他琢磨着要是递了碗过去,会不会太过头了,反而惹出宣怀风的反抗。
不料宣怀风主动伸手过来把碗接了,打开洋瓷饭罐,给他添了一碗饭,隔着桌子递到他跟前。
等白雪岚吃完了饭,宣怀风问:「你要喝一碗汤吗?」
白雪岚点头说:「那是一定要喝的。」
宣怀风看他的饭碗里面沾了卤汁,便站起来,在食盒子里找汤碗,竟没找到。
宣怀风说:「大概是送来的时候急,厨房的人忘记搁汤碗了。我这个饭碗是干净的,用我的吧。」
把自己没用过的那个饭碗拿来,舀了大半碗,递给白雪岚,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哎呀,厨房的不但忘了汤碗,连小汤匙也没预备。我叫人拿过来吧。」
说着要去墙边拉铃。
白雪岚趁他从身边过,一把握了他的手臂,笑道:「没有汤匙,拿着碗喝还不是一样。别叫人来,我们两人私下里面对面,正得趣味,叫个闲人来干什么?我喝给你看。」
端着碗,把唇抿着,贴在碗沿上,喝了一口。
挑着眉问:「这不是也喝上了?」
宣怀风说:「随你吧。」
白雪岚说:「这汤很好。你肠胃弱,晚上吃荤食怕不消化,所以我没叫你吃。你喝一口汤吧。」
宣怀风说:「我不喝。我晚饭吃得比往常多,这个时候,一点也不饿。」
白雪岚说:「不行,这个你要听我的。」
他对宣怀风,所用的力道,温柔地不会伤害人,但往往又是不容反抗的,手一紧,慢慢把宣怀风拖到身边。
宣怀风说:「喝就喝吧,你松开手。」
白雪岚说:「你坐到我膝盖上来。」
宣怀风说:「我已经答应喝汤了,为什么要坐到你膝盖上?」
白雪岚不说话,两眼带着笑意地望着他。
宣怀风说:「半夜三更,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请你消停一点吧。」
白雪岚说:「那好,你在我手上喝两口去。」
把手上的碗伸到宣怀风唇边。
宣怀风略一犹豫,低了头,就着白雪岚的手,老老实实喝了两口,说:「这总该行了吧。」
白雪岚说:「你今晚可真乖。」
宣怀风说:「你既然有这个觉悟,是不是也该像我一样,变乖一点?」
白雪岚才不上他的套路,眉目极有英气地一扬,哂道:「土匪要是乖了,那可不妙。你看水浒,宋江对着皇帝老儿乖了那么一下,后来不是栽到方腊去了?」
宣怀风听他引出这么一个比喻来,无端地一阵心悸。
很受不住那种心惊胆跳的不安。
宣怀风止住他说:「好了,饭吃了,汤也喝了,喂饱肚子,你该休息了。明天是不是还要出门?」
白雪岚说:「是要出门。」
宣怀风说:「那你洗个热水澡吧,好舒舒服服地睡觉。」
白雪岚问:「你陪我洗。」
宣怀风皱眉,说:「这倒好,更加耍起赖来了。」
白雪岚便把不正经的样子收起来了,带着研究的目光在宣怀风身上巡了片刻,问:「那你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宣怀风说:「你是说我给你装饭挟菜吗?这都是很平常的小事,也不算什么变化。你平日也常常帮我做的。」
白雪岚说:「真是这样吗?」
宣怀风说:「真是这样。」
白雪岚轻描淡写地,在嗓子眼里笑了一声,说:「那去洗个热水澡吧。」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
宣怀风不疑有他,转身想给他让开道,不料身子一转,腰上两只手又热又韧地缠上来,把他从后面抱紧了。
白雪岚抱着他,就势咬着他的耳朵,低沉地笑着说:「我知道,我今早出门的时候,答应了早些回来的。如今回来晚了,你料我去和韩家的小姐约会了,在吃我的小醋,是不是?」
宣怀风说:「你不是说,和韩家小姐的事,是公务上的事吗?既然是公务,我为什么要吃醋?」
白雪岚说:「我可要和你解释清楚,今天我真没有和她见上一面。」
宣怀风奇怪地问:「她不是今天到吗?你没有去给她接风?」
白雪岚说:「我派孙副官去了。回来时问了问,他把事情办得不错,那韩小姐,应该是很满意的。」
宣怀风想起今天早上,孙副官在大门遇见的时候,说有一件很要紧的事要办,大概指的就是这一件了。
两下对照,可见白雪岚说的是大实话。
只是这样一来,白雪岚没有执行白总理的计画,如果得不到韩家的帮助,局势不是会恶化吗?
宣怀风不禁替他担心,正想张口劝他两句,转念一想,我怎么又糊涂了,这是白雪岚要对付的问题,他自然有他的想法,我为什么要去左右他?
难道我倒要劝他,去和那韩小姐做男女朋友?
自己要是以爱人的身分,对白雪岚提出这样的请求,那不但侮辱了自己,而且更是侮辱了白雪岚了。
白雪岚在他后颈雪白的肌肤上啃亲了半日,见他不作声,抬起头问:「你不相信我吗?不然我把孙副官叫来,我们当面对质。」
宣怀风说:「这是什么话?你说的话,我当然相信。」
白雪岚说:「那你回答我一句话。」
宣怀风问:「什么话?」
白雪岚问:「我没去接那位韩小姐,你知道了,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你要说实话。说了假话,我是看得出来的,还会好好惩罚你。」
宣怀风默默了一会,说:「我心里,当然有点高兴。」
这一句话说得很轻。
要是不竖着耳朵听,恐怕便会错过去。
却又因为是如此地轻轻的,反而藏满了真挚澄净的情意。
白雪岚听得心都软了,在他耳边吐着热气,问:「陪我一道洗澡好吗?」
宣怀风说:「又不是小孩子,洗澡也要人陪吗?」
白雪岚还要想开口,却听见宣怀风叹了一口气,说:「那么……我帮你擦背吧。」
这样一来,白雪岚简直掉到甜蜜的梦里头了,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宣怀风拍拍他的手,他就乖乖地把抱着宣怀风的手臂松开了。
宣怀风也知道自己这是破天荒的主动,脸早就红了一大半,不过,倒是宣怀风先主动走过去,将浴室虚掩的门推了一推,走了进去。
白雪岚魂魄被引着一样,情不自禁地跟到浴室里。
脚步像喝醉了酒似的有点不稳。
宣怀风把热水管的水龙头打开,水龙头先出了一阵冷水,慢慢的流出冒着热气的热水。
他接了一大桶热水,试着温度适中,把一块洗澡用的毛巾丢在桶里,说:「你先把上衣脱了吧,我好帮你擦背。」
这种事,他是从来不曾做过的。
一边努力把话说得从容,一边胸膛里却怦怦直响,好像自己一下子多了十来颗心脏,都各自在乱跳。
说话的时候,把眼睛朝白雪岚一抬,立即又落到地上去了。
白雪岚脸上也不知该是什么表情,默默把衬衫脱了,露出强健劲美的上身来。
价钱很贵的向英国进口来的男式衬衫,就那么随意丢在有湿气的浴室地板上。
宣怀风被他看着,很不好意思,说:「你转过去吧,背对着我。」
白雪岚就转过身去了,面对着墙,把曲线充满男性美的背部留给了他。
宣怀风在热水里搓了毛巾,两手换着展了展,叠起来,然后把毛巾按在白雪岚左肩上,稍稍用力地往下搓。
白雪岚立即就低低地发出了一下呻吟。
宣怀风忙停住了,问:「太用力了吗?对不住,我头一次帮人擦呢,想着力气小了擦不干净。要不然,我轻一点?」
白雪岚说:「不不,这力道就很好,你快继续。」
宣怀风便继续擦。
白雪岚的身体,是经过很好的锻炼的,他得老天爷的另眼相看,虽然非常强壮,却并不显出强壮男人常有的粗莽纠起的肌肉,而是在起伏的曲线中带着独特的弹性和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