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第323章

风弄Ctrl+D 收藏本站

  那士兵头子想着这些长官是要偷拿洋货,中饱私囊的,何必招人忌惮,自然没跟下去,和兄弟们靠在船栏上抽香烟。

  白雪岚他们下了货舱,外国电筒打量起来,晃着一照,乌沉沉的都是堆得满满的木货箱。

  白雪岚眼神明亮飞扬,身上瞬间多了一种令人心动的凛然正气,低声命令,「七十三号箱柜,找出来。」

  众人分头过去,对着木箱上黑色的号码。

  忽然一人说:「找到了,在这里。」

  大家都连忙过去,白雪岚拿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铁家伙,使了一番力,把箱盖子撬开,拨开上面一团软绵绵的垫料,露出下面一个一个长方形的大纸盒子来,外面都写着外文的香烟字样,又印着香烟美人的广告图。

  白雪岚叫孙副官帮他把手电筒在上面往下照,自己撩起衣袖,取了一个纸盒子出来,掏匕首小心地割开表皮,再一揭。

  里面是一层薄薄的油纸。

  油纸里面,是装得满满的白色粉末。

  宣怀风正管着戒毒院,自然不会猜不出那是什么东西,看着那一包白面,心里咯登一下,像有什么一下子塌陷下去。

  他原以为奇骏若不争气,大概就是走私逃税。

  万万没想到,船上竟装着这伤天害理的东西!

  ◇  ◆  ◇

  这一边,白雪岚宣怀风趁夜秘密搜查,那一头,林奇骏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自然不会不知道洪福号上装了什么东西,原已经以为平安到港,不想运气居然背到这种程度,被海关随机抽中,硬扣了下来。

  一般这扣下的货船,检查过无妨碍,只要送点孝敬给管事的官员,过一阵子自然就会放回来,大兴洋行也不是头一道被扣。

  但这一次洪福号上,藏着这么一枚巨大的炸弹,林奇骏心里清楚,那一箱柜的白面,可不是小数量。

  他一边恨广东军那群痞子不听劝,利欲熏心,非要冒这么大一个险,一边又恨自己懦弱,没有反对到底。

  如果在船上查出这样一批东西,别说大兴洋行,就是他林家一家子也无法保全。

  是以他得到洪福号被扣的消息,立即给宣怀抿拨电话,偏偏公馆那一头说:「宣副官在医院里守着军长,一直没回来。您过两日再打来吧。」

  林奇骏急得汗如雨下,对电话吼着说:「过两日,天都塌下来了!你那里就没有一个说得着话的人?」

  听差见他如此凶,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不敢冲撞,赶紧到里头找能管事的人。

  不一会,便有一个男的接了电话,说:「林少东家吗?我是展司令的副官,宣副官不在,有什么事,你请和我说罢。」

  林奇骏一向不和这展司令的人联系的,不过他自然知道展司令和展露昭是一家子,他也是病急乱求医,便把事情三言两语地忙忙说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张副官也很犹豫,说:「这件事很严重,我是不敢作主了。你等一等,我请司令过来。」

  不一会,展司令接了电话,冲着话筒问:「老子那批货被扣了?你他妈的怎么干事的?」

  林奇骏千辛万苦,却请了一尊凶神来,额头早滴下黄豆大的汗,解释道:「这是海关的随机抽查,偏是抽中了我们这一艘。司令,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蚱蜢,总要想个救命的办法。你们那位宣副官,说过海关里有门路,不碍事的,现在怎么办?」

  展司令说:「你算哪根葱,本司令要管你的死活?宣怀抿那小王八蛋既然打了包票,你找那小王八蛋去。总之一句话,这批货银钱不少,都着落到你身上。要是货没送到,你们大兴洋行砸锅卖铁也要赔!少一个铜板,我把你连你老娘卖窑子里,给老子赚皮肉钱!」

  喀嚓一下,挂了电话。

  林奇骏拿着话筒,心里凉飕飕的,恨不得丢了话筒,把头对着电话架子狠狠一撞,无奈自己竟连这一点犹豫的时间都不可得,颤着手指,又去拨刚才的号码,向接电话的听差,问明了展军长住院的地方。

  林奇骏挂了电话,把手往脸上一抹,全是水渍,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连忙把西装口袋里的丝绸手绢掏出来,狠狠往脸上一抹。

  奔出门去,坐汽车催着司机往医院开。

  到了医院,直冲上了四楼。

  走廊上的护兵是展露昭身边亲信的,都认得林奇骏,只当他来探望军长。

  倒是一个护士上前拦着他说:「病人现在不能探视。」

  被他一把推过去,后脑咚地撞上白墙。

  宣怀抿正伏在展露昭床边,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听见有人进来,转头朝门那边瞧去。

  还未反应过来,林奇骏已经到了跟前,抓着宣怀抿的衣领,把他一把拽起来和自己眼对着眼,咬着牙说:「你还这样悠闲,洪福号被扣了!这次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

  宣怀抿猛地一愣,很快却抽着嘴角,冷笑起来,「堂堂大兴洋行的少东家,一遇到事,怎么就成软脚蟹了?亏你当年还是我那谁也瞧不起的哥哥心坎上的人。」

  林奇骏气得两眼发红,沉声说:「都这节骨眼上了,你还说这些不着眼的事。」

  宣怀抿把嘴角的笑慢慢收住,也恶狠狠地盯着他说:「我就说,怎么样?瞧你这狼狈得不如狗的贱样,怎么就没和宣怀风那混蛋配一对,让姓白的给你戴了绿帽子?」

  林奇骏差点一耳光抽过去。

  只是一想到海关扣船的事还要靠他,只能忍着,一个劲地喘粗气。

  宣怀抿见他这落魄样子,心情极好,正要奚落两句,猛地若有所觉,转过头来,霎时又惊又喜地叫道:「军长!」

  也不知道是不是恰好。

  原来就在他说出宣怀风这三个字的时候,展露昭在漫长的昏迷后,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醒了。

  《全文完》

金玉王朝 第五部 峥嵘

第一章

  这会在年宅,年亮富刚吃过晚饭,站在廊下用茶水漱了口,吐在院子里,便两手背在背后,打算回屋子里去歇。

  宣代云叫住他问,“你又去睡吗?”

  年亮富站住脚,回过头说,“也不一定要睡,只是待在这里,又有什么事做?”

  宣代云说,“你别走,过来坐一坐。”

  年亮富把目光在她凸起老大的肚子上扫了两眼,思忖着这时节,是不能太忤逆太太意思的,返回来坐了,问,“有什么事要说?你前两日说要买一套好珐琅杯子,我可已经买回来了。”

  宣代云微微一笑,说,“我瞧见了,这件事,你做得不差,正想对你说一声多谢的。不过,我看那送东西过来的人,身上穿着的职员制服,像是大兴洋行的?”

  年亮富说,“就是大兴洋行买的。”

  宣代云便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平安大道上这么些洋行,怎么就帮衬上这一家?我对那个林家的人,一向就不喜欢,一家子的势利眼。”

  年亮富和他这位原配说话,这两年总是不太和睦,坐在一块,三言两语,常常要闹得不欢而散。

  今天宣代云虽没什么要发脾气的迹象,但年亮富有着许多从前的不自在,总是心里有着警惕。

  现在听着宣代云话里的意思,大概自己办事又是没有如她的意了,要遭埋怨,不禁有一股积累起来的不耐烦从无名处冒出来,他就冷笑了一下,自嘲道,“那是,我也是个顶糊涂的糊涂虫,既然是买东西,怎么不先来问过你对这些洋行的看法?以后你但凡要买东西,先给我开一张单子,限定在哪一家买。等我向衙门请两天假,亲自去给你买过来才好。”

  宣代云随口一句,招了丈夫这样一番讥讽,不由一怔。

  心里又气又恼。

  正想反唇相讥,忽然瞥见张妈在年亮富身后的柜子旁,一个劲地摆手,使眼色,脸上有些焦急,又把一根食指,指指自己的嘴。

  这是要宣代云谨言慎行,不要一时动气,又说出收拾不了场面的气话了。

  宣代云再一看丈夫,眼睛无神,唇也透着一丝苍白,当年结婚时一个很有朝气的青年,区区几年,也是变化了许多,默默地倒有些感伤,便把这口冲上来的气忍了,强自微笑着说,“你看你,脾气这样地坏。我原是要对你正正经经道谢的,那一套珐琅杯子,我很喜欢。就算我多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也犯不着生气呀。”

  把手递过去,握着年亮富的手,轻轻一攥。

  她态度如此的温柔和善,让年亮富不由纳罕,低头去看。

  年太太大家闺秀出身,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手柔荑是保养得极好的,握着他的手,显得又白又软。

  但怀孕的女人常常进补,受着各种周到的伺候,到了这个月份,身样必然有些走形,连着原本青葱似的手指,也略显了富态。

  年亮富看着她的手,心里想,这圆滚滚的,怎么倒像外国的香肠一般了。

  不由回忆起绿芙蓉,细腰如流,十指纤纤,是何等美丽的一位女子,又对他情深意重,可惜没有投对胎,如果绿芙蓉投到宣司令家,当了司令千金,现在自己的处境,也无须这样窘迫。

  宣代云被他握着手翻来覆去地看,又见他一言不发,满腔感概的模样,脸颊不知不觉飞红一片。

  他们算是老夫老妻,自从知道怀了孩子,就再没有亲密过,此刻倒是无声胜有声。

  宣代云不好意思地把手抽了回去,嗔他一眼说,“作死,还有别人在呢,你就这样动手动脚的。”

  把眼朝窗外一斜。

  张妈早踮起脚尖,悄悄退出去了。

  年亮富觉得有趣,也忘了刚才小小的不愉快,打着哈哈说,“对自己的太太,动点手脚有什么?你这样庄重,我就识趣点出去吧。”

  站起来要走,早被宣代云拉住了袖子。

  宣代云说,“出去哪里?你又要想出去胡混吗?我可不许。坐下来,说件正经事罢。”

  年亮富只好又坐回来,问,“是要和孩子取名字?”

  宣代云说,“不是你说的?这孩子的名字,还是等生下来,知道了生辰八字,请一位有学问,知五行的先生来,才做的准。我叫你留下,是另有一件想了许久的事。我说出来,你可不要说我咒你。”

  年亮富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宣代云说,“我看你最近的脸色,青灰青灰的,很不好。我想劝你一句,你是要当父亲的人了,也要知道保养,不要把身体糟蹋坏了。你别急着和我生气,我这样说,无非是因为我和你之间,有夫妻的感情。我知道这些劝诫,你听着是要不耐烦的,但我实在不是拈酸吃醋,你看我这要生孩子的身子,难道还有吃醋的心思吗?只盼你听我这一句,为着这未出生的小孩子着想,和我合作起来,建设一个好的家庭。”

  年亮富皱眉道,“不是生气,我是真不明白你要我怎么样才好。”

  宣代云眼睛明亮,瞟了他一下,语气不高不低地说,“真要我说明白吗?那好,恕我不客气了。我知道你在外头,一向有几个红颜知己。如今我不能陪你,你有些行动,我也不好过问。但现在这件事,我发现已经危及到你的健康了,像你这样,一个礼拜,总有两三个晚上在外头过夜,走路恍惚,说话也恍惚,吃一顿饭的工夫,竟要打十来个哈欠。自古有点本事的男人,往往栽在女色上头。我只担心,你大概是踏上这条老路了。现在悔改过来,为时未晚。”

  年亮富为着“红颜知己”的事,已不知和太太拌过多少次嘴,连茶壶家什都摔坏过几套。

  是最不好,最心烦的记忆。

  这时又听她老调重弹,即使语气比从前委婉诚恳许多,还是惹得他一肚子的不耐烦。

  只是如果他发作起来,太太更要哭着吵着,把事情闹大,又更加的心烦。

  年亮富被宣代云用眼睛期待地盯着,不能什么都不说,闷了一会,敷衍着笑说,“你这些都是怀疑我的话,我在外面整日的忙碌,若说遇到几位小姐,那是交际场面上不能避免的事。但若说我栽在女色上,这就太侮辱人了。”

  宣代云这般苦口婆心,自己想着,就算换做是个铁心肠的人俑,也该有些感触悔悟才对。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