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要送,白云飞坚决推辞了,自己出了书房。
亮晃晃的书房,一下子就只剩下白雪岚和宣怀风。
气氛顿时更为尴尬。
宣怀风站在书房靠门的地方,白雪岚也不请他坐下,自己大模大样坐在沙发里,端着喝了半杯的热茶,在白瓷茶杯边缘抿了一小口,用很放肆地眼光,慢慢地打量着宣怀风。
宣怀风觉得身上被他扫过的地方,都泛起一阵凉气,本来打算等白雪岚说话,现在却等不下去了,只好先开口,尴尬地说,「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请你出面帮帮忙。」
白雪岚问,「是你姐夫和你姐姐吵架的事吗?」
宣怀风点点头。
白雪岚有趣地一笑,「人家夫妻的事,我一个外人,能帮什么忙?」
宣怀风说,「那倒不是,我姐夫这个人很倔强,但你的话,他还是肯听的。」
白雪岚不置一词,把茶杯放在茶碟子里,轻轻转着,把宣怀风晾在一边,晾得困窘不堪了,才指着白云飞坐过的那张单人沙发说,「你坐下再说吧。」
等宣怀风坐下,白雪岚又把茶几上另一杯茶端起来,递到他手里,「这是真正的大红袍,很难得的,你尝尝。」
那茶杯放在茶几上,不用说,是刚才走掉的白云飞碰过的,宣怀风哪里肯喝,接着那杯茶,半晌只拿在手里。
白雪岚笑着问,「怎么,嫌这是戏子喝过的?」
他把身子往后一靠,舒舒服服躺在沙发厚厚的椅背上,瞥了宣怀风一眼,慢悠悠地说,「你总以为自己很矜贵吗?告诉你,要换了十几年前,白云飞比你还尊贵不知多少呢。人家祖上,过去袭着爵位的,和皇帝连着姻亲呢,住着大庭院,一从娘胎里出来,丫环嬷嬷一群围着,比红楼梦里的宝二爷还宝贝。可有什么用?一个大革命,多少代的风光都革掉了,贵族血统值几个钱?房子钱财没了,家一散,落魄得比自己的下人都不如,只能粉墨登场。幸亏,他长相好,嗓子也不错,人更是很识趣的,没你那些臭脾气。和你比起来,倒是找他解闷聊天更有趣些,你说是不是?」
宣怀风听了他一番带刺的话,满身血管里都泛着屈辱,忍着气问,「我姐姐的事,你到底愿不愿帮忙?」
白雪岚玩味地看着他,「我帮又如何,不帮又如何?」
宣怀风说,「你帮忙,我自然很感激你。要是不帮,那就算了,这种事,也勉强不了人。」
白雪岚立即说,「我要你感激我干什么?这种没用的客套,我看着就心烦。」
宣怀风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失望了,索性把茶杯放到茶几上,站起来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妨碍你,告辞了。」
白雪岚问,「你这样就走吗?」
宣怀风回过头问,「不然还要怎样?」
白雪岚看他的神色,俊美中透着阅历不深的青涩,真是非常诱人,眯起眼睛,睐着宣怀风,冷笑着说,「宣少爷,你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海关总长的公馆,想闯就闯,想走就走吗?恐怕没这么容易。」
宣怀风瞳孔猛地一收,警惕起来,「就算你是总长,也没有随便扣人的权力。现在这时代,有法律和人权的。」
白雪岚挑着唇角,不在意地一笑,「在我这,我就是法律。」
朝外面叫了一声,「来人。」
宣怀风趁机往门外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两个护兵,每人都配着盒子炮,仿佛门神一样目不斜视地守着门。
心脏猛跳起来。
外头听见白雪岚叫人,进来了两个听差,垂手站着问,「总长有什么吩咐?」
白雪岚问,「宣先生是怎么过来的?」
听差回答,「坐汽车过来的,车还在外头等着送他回去呢。」
白雪岚吩咐,「你把汽车夫叫进来。」
听差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年家的汽车夫小谢就被听差带了过来。
白雪岚也不让小谢进书房,就在书房门口站着,对小谢说,「你不用等了,宣怀风乱闯公馆,犯了我的规矩,被我扣下了,你回去,叫她姐姐过两天到我这里领人。」
宣怀风听了,头嗡地一下响了,咬牙说,「你这是强行囚禁!」
趁着还有小谢这样一个自己人在,一边说话一边快步往外走。
白雪岚也不拦他,坐着悠悠笑着看他怎么逃。
果然,还没跨出书房门,两个护兵就拦上来了,把宣怀风往里面一推,推得宣怀风几乎栽倒。宣怀风还在挣扎着出去,两个护兵索性一人反绞了他一只胳膊,用力一扭。
宣怀风只觉得手臂仿佛被折断一样,疼得冷汗直冒,咬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个护兵把他押到白雪岚的沙发旁,按着他的肩膀,逼他坐下。
白雪岚仿佛做的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笑了笑,对小谢说,「愣着干什么?照我的话去办。」
小谢只是个汽车夫,讨工钱过日子的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看到凶神恶煞的带枪护兵一边一个站在宣怀风身后,完全是把宣怀风扣押的样子,胆子都吓破了,颤着身子连连给白雪岚鞠躬,连忙说,「是……是……」就打算快点逃走。
宣怀风心急如焚,却还没有忘记他的姐姐,看着小谢转身走,朝他着急地大叫,「你不要把事情告诉我姐姐,你会急死她!小谢!小谢!你回来!」
他被压制得无法动弹,只好转过头,看着白雪岚。
白雪岚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好,将就你一次。」
叫人把小谢重新叫回来,对他说,「你回去,就对年太太说,宣少爷在我这里歇下了,一切好得很。别的事,不要给我胡说八道,明白吗?」
小谢刚刚见识过白雪岚的手腕,见到他笑吟吟的,也觉得胆战心惊,低着头说,「知道,知道。」
白雪岚说,「嗯,去吧。」
小谢如逢大赦般,赶快走了。
宣怀风见小谢走了,心里凉浸浸的,四肢都觉得发麻般,沉默了片刻,看看门口站着的护兵背影,还有身后两个高大的看住自己的护兵,问白雪岚,「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雪岚开门见山说,「这个你还不懂?你心里想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我早说过,这杯罚酒,你是喝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