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难得一人独过的夜,又这般易让人触景生情的气氛,他原该好好思念一下奇骏的。
但宣怀风一想这人,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就揉成了一团乱糟糟的东西。
真的像白雪岚说的那样吗?
奇骏捧戏子,还不止一个?
他真的抱了白云飞?
那个高级手表,送给白云飞,是爱慕的意思呢?还是嫖资?
他亲手给白云飞戴上的?
这真是自寻烦恼,完全中了白雪岚的计了。
宣怀风发现,不去想太多,一心一意讨厌白雪岚,把错都推到白雪岚头上,倒比这样割心似的一个人空想要好。
不若,今晚就不思念奇骏了。
就算要思念,也不如思念天上的妈妈,还有,从前总是一脸凶蛮,其实对自己很宠溺的爸爸。
思念这个词,该怎么念呢?
他努力回想一下,大概是……Tumemanqué。
这是白雪岚教的。
这个人,如果不当什么海关总长,当个法文老师,老老实实教书育人,倒是不错。
宣怀风不由自主,抿着唇微笑起来。
风越窗而来,带着五月夜里幽幽的甜蜜花香,轻轻拂在肩上。
他侧躺着,把一个胳膊曲起来,额头枕在上面。
慢慢的,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宣怀风正睡得沉,却猛然被惊醒了。
外面有人砰砰敲打着门,喘着气说,「宣副官!宣副官!总长喝醉了,请您去劝劝吧!」
宣怀风起床去开门,一看,是个听差,皱着眉问,「怎么了?」
听差说,「总长一直在喝酒,谁的话都不听,宣副官,劳您去一趟。」
「喝醉了?」宣怀风气起来,「半夜三更,他又抽什么疯?」
想不予理会,最终又狠不下这个心。
白雪岚刚刚受了伤,他职责所在,也不能不管,只好说,「我去看看。」
随便披了一件长衫在肩上,就跟着听差匆匆过来。
到了白雪岚卧房外,门口站了好几个人,管家、孙副官,还有两个医生都在,人人手足无措似的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宣怀风问孙副官,「怎么回事?总长真的在喝酒?」
孙副官小声说,「不但喝酒,还喝醉了。现在还在里面拿着酒瓶子不放手。」
宣怀风原本疑心是白雪岚的苦肉计,现在一看,又觉得不像,忍不住说,「总长受了伤,喝酒是大忌,你们怎么就不管管呢?干站在门外有什么用?」
孙副官苦笑道,「管了管了,不中用。总长脾气发起来,连医生都赶了出来。刚才有个听差不敢再给他拿酒,恼得总长把他捆起来了,明天还不知道要怎样发落。这公馆里头,总长最大,谁敢真和他拧着来?宣副官,只能劳烦您出马了。」最后一句,压着声音哀求地说。
宣怀风又恼又无奈。
心忖,你既然知道把我找过来,就应该早找,怎么现在闹得不可开交才想起来。
孙副官多少看出他脸色,才说,「总长早下了严令不许吵你,不是闹到这份上,怕伤了总长身体,也没人敢把你叫醒。现在叫你过来,我身上还担着不少干系呢。」
宣怀风在众目睽睽下跨进门。
头一眼,就瞧见地上东倒西歪着几个玻璃酒瓶,桌上也放着两瓶没开的,那瓶子样式和上面的外国字,他都见过,知道是俄罗斯的伏特加。
不禁一惊。
这是很厉害的烈酒,白雪岚居然当水一样地喝。
抬头一看,白雪岚半歪在床上,脸色喝醉似的紫红,手往下垂在床边,五指紧握着一个酒瓶,正仰起头,胸口发紧似的大口喘气。
「你到底在干什么?」宣怀风气愤地问了一句。
大步走到床边,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宣怀风酒量最糟的,几乎也要被熏醉了,忍着冲天的酒气,推了白雪岚一把,俯身去夺他手里的酒瓶。
不料白雪岚握得紧,一夺,竟没夺下来。
白雪岚转过头,带着醉汉常有的迟滞,缓缓瞅他一眼,又把瓶口举起来对着嘴。
「你别胡闹了?」宣怀风低喝一声,冲过去,把酒瓶抢过来。
对着地上一砸。
砰!
砸了一地的玻璃渣子,烈酒香味从地上泛起来,直钻鼻孔。
白雪岚这慢慢地,又把脖子扭过去,好像不认识宣怀风似的打量了他半天,眸子里才有了点别的情绪,打着酒嗝问,「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