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飞说,「年太太每次都捧场,云飞受宠若惊,包厢一准给您预留下来。」
「那就谢谢你啦。」
「您说哪里的话,应该是我多谢您才是。」白云飞显然也不想久留,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向宣怀风告辞,「白总长养正病,宣副官必定也比平日忙,我就不打搅了。」
宣怀风站起来送出花厅,下了台阶,礼貌上客套一句,「怎么就坐这么一会?聊聊再去不迟。」
白云飞说,「实在还有别的事。白公馆这边事了,我还要去林宅一趟。」
宣怀风猛地一愣。
深呼吸了一口,只觉得脸上僵硬硬的,强作从容道,「是了,奇骏也是常捧白老板场的,这出新戏,他必然去看。难道连他也要你亲自过去请?」
白云飞苦笑着摇头,「本来说好,他是去的,这本子新上手,他就到我家来看我练过几场,极喜欢。偏偏前几天出了事,人到现在还躺在床上,看来大后天是出不来了。我得他看得起,彼此交了好朋友,所以每每有空都过去探望一下。」
宣怀风惊道,「怎么?他出了什么事吗?」
白云飞皱眉说,「具体怎么一个过程,他说得不清不楚的,似乎是前几天坐汽车到城外,被几个土匪绑了票。幸亏土匪看得不紧,让他瞅了个空,弄松了绳索,一个人光着脚从野地里逃回来的。人虽然回来了,但连吓带冷,弄出一身病,现在每日都请德国大夫看病打针呢。」
宣怀风听得心里一抽一抽。
奇骏也是大家少爷出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遇上匪徒,那真是凶险万分的事。
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他凄凄惨惨的卧床,反而是白云飞到他床前宽慰去了。
越往下想,越是难受。
白云飞见他脸上都变了颜色,似乎有些激动,劝解道,「宣副官,你别太担心,毕竟只是虚惊一场,现在这世道,处处都不太平,能够有惊无险的回来,就是不幸中的大幸。我昨天过去看他,他已经好些了。再过三四天,估计就能下床走动。」
如此安慰了宣怀风几句,又说,「对了,你们也是老同学,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的没有?」
宣怀风心里像挨了一下酸刺。
暗忖,我和他的话,怎么能让你带给他。
宣怀风摇了摇头,说,「不麻烦你了。等我得了空,亲自过去探望他吧。」
心不在焉地送走了白云飞,返回来时,心里却完全按捺不住。
索性直接去了小电话间,拨了去林宅,对接电话的听差说,「这里是海关总长公馆,请问林奇骏在吗?」
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莽撞了。
奇骏如果正在床上,怎么能叫来接他的电话。
正要改口询问林奇骏的状况,偏偏那听差动作快,一听是海关总长公馆来电,立即就丢下话筒跑里面传话去了。
宣怀风只好懊悔得拿着话筒等。
第二十四章
不一会,电话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男声在里面问,「我是林奇骏,请问是白公馆里哪位?」
宣怀风正想着他的病况,着实有点担心,忽然听见他嗓音隔着话筒传来,似乎又无大碍,只是比平常沙了一点,心不由松下来。
一张一弛之间,心情却更难以持静,直泛起咫尺天涯之感。
如果论交情,他自信和奇骏应该是天底下最亲密的。
但说及实情,情何以堪。
竟是各置一处,两不相知了。
绑票、逃亡、生病这样的大事,还要从外人嘴里听说了才知道,那种酸涩不能言的滋味时刻萦绕,宣怀风实在不知该怨谁才是。
他沉默了一会,那头似乎已经猜到了。
林奇骏在电话里试探着问,「怀风,是你吗?」
他叫起「怀风」二字来,极端的温柔,宣怀风心里微微一颤,小小的「嗯」了一声。
林奇骏顿时连声音也精神起来了,「想不到是你,你怎么想起给我打个电话?」
他这样惊喜交加,倒让宣怀风大为愧疚。
仔细想一下,当了白雪岚的副官后,自己真的连一次电话也没有给奇骏打过,怪不得他这么惊诧。
宣怀风问,「我听说你病了,现在怎样了?」
林奇骏说,「不过是遇到一些事受了点惊,至于遇到的事……在电话里说这些也不方便,只是现在这世道真够乱的。我吃了几天药,已经好了大半,得你这一句问候,余下的小半估计也能立即就好。」
宣怀风说,「你说得也太夸张了,我打个电话,就有这样奇效?」
林奇骏立即道,「不骗你,我算过我们时辰八字的,你可真的是我命里的扁鹊华佗。」
宣怀风听得心里微沉,顿了一下,才淡淡地问,「一阵子没见,你哪里学了这么些油嘴滑舌的话?」
那头被迎面泼了一瓢冷水,猛地安静了。
隔一会,才听见林奇骏把声音放轻了些,恳切地说,「这些话原本是想讨你喜欢的,不想反而招了你的嫌。你要是不愿意听,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宣怀风在这边拿着话筒,只是默默的。
林奇骏等了一会,问,「怀风,我和你说句心里话,可以吗?」
宣怀风说,「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