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夜深露重,一个伤未痊愈的人,怎么就忍看他独唱愁曲?恐怕就因为这个冻着了,以致发起烧来。
就算是陌生人,也应该好言相劝,叫他快点睡觉去。
自己对白雪岚,也不可谓不狠心了。
宣怀风焦坐了一阵,身子仿佛浸在水火中一般,满以为半个小时该过去了,抬头看看钟,惊讶地发现只过了不到十分钟。
悟道,原来度日如年,就形容眼前这光景的。
呆坐着,心更容易乱,时间更难走,宣怀风真恨不得找点什么事来做做才好,想起医生说打了退烧的针剂,慢慢的热度会退,便不时把手伸到白雪岚脸颊两旁,这里探探,那里抚抚。
但哪里有丝毫退烧的迹象?
宣怀风每次都觉得手背和白雪岚肌肤贴着的地方快烧着了。
他琢磨着要不要去把医生找来,请他再想想办法,抬头一看,刚刚那么漫长的时刻,原来又只过了十来分钟,医生已经说了一个钟头的时间,一个钟头不到就仓促去找医生,又显得没道理。
就又熬油似的继续苦等。
再等了一会,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轻敲了两声门,又推了一推。
房门轻轻地发出咿呀声,转开来。
宣怀风以为是孙副官回来了,赶紧站起来,回头一看,却不是他。
「宣副官,」穿得整齐司机服,连白手套都戴上的司机在门口探头探脑,看见宣怀风走过来,缩着脑袋笑了笑,「我等了好一阵了,想问您一个准信,今天您还出门吗?要是这会子不出门,我就先把车停到后面去。」
此时时针已经指着十二点了,宣怀风想起在饭店里等他的奇骏,心里像塞了一团刺芒,皱眉道,「这里……我还要看看情况,估计是不能走了。你今天还有别的差事吗?」
司机答道,「没别的事,管家吩咐好的,今天我这人和这车都归您一人使。这样吧,我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呆在佣人们的小茶房里,您要是又想出门了,我随叫随到。可行?」
「好,就这么办。」
宣怀风和司机说完,又把一个听差叫过来,说,「劳烦你帮我打个电话到华夏饭店,请林奇骏先生接了,和他说,我今天有一点急事,恐怕去不成了。日后再向他赔罪吧。」
听差应一声就去了。
宣怀风返回床前。
刚坐下,就瞅见白雪岚剑一样的眉头似乎扯了一下,下意识地站起来,俯下头靠近去看,关切地问,「你醒了吗?」
白雪岚低低嗯了一下,脖子略动了动,才慢慢睁开眼睛。
视线恍恍惚惚片刻,才定在宣怀风脸上,似乎花了点劲才把宣怀风认出来,道,「你怎么在这?今天不是要出门的吗?」
声音颇为沙哑。
宣怀风不置可否地乱应了一个「唔」,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白雪岚醒了醒神,才说,「比早上那阵子好多了,头也没那么疼。」
「医生刚刚给你打了退烧针。」
宣怀风探他体温,似乎真的比刚才好了一点,仔细看白雪岚双瞳,至少神志清明,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又问,「口渴吗?要不要什么喝的?」
「看来我今天要享福了。」白雪岚挤出一个淡淡的笑脸,低声道,「那好,劳驾你,帮我倒一杯冷开水来。」
「这个时候,不要喝生冷的东西才对。」
宣怀风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到后面的木架子旁,取大凉杯的冷开水,倒了半杯凉的,又取了半杯保温瓶里的热水,合成一杯温水,端着玻璃杯回来。
白雪岚视线从下往上地瞅着他,说,「你搀我起来喝吧。」
宣怀风搀他起来,担心他使不出力,索性坐到床边,让他上半身挨在自己身上,托着他的脸喂他喝水。
白雪岚显然渴坏了,低着头,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满杯的水喝干。
宣怀风问,「还要吗?」
白雪岚摇了摇头,「多谢,我倒不贪心的,有这一点就够了。」
宣怀风听他随口就出一句双关的话,知道他已经完全清醒了,反倒变得讷讷起来,担心白雪岚借事讥笑自己。
果然,把玻璃杯放回去,又坐回床边,白雪岚就问道,「你不是约了奇骏吗?怎么没有去?」
宣怀风说,「去是要去的,不过他有事推迟了一点。我晚点就过去。」
白雪岚望着他,忽然一笑,三月春风一般灿烂。
宣怀风原本见他烧得厉害,觉得有些内疚,但现在一看他乐不可支的样,那种中埋伏的窝囊感又回来了。
「真是这样的吗?」
「不是这样,我还编个故事骗你不成?」
白雪岚惋惜叹道,「我还以为你是放心不下,所以把和他的约会也推了。」
宣怀风冷着脸道,「我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有两个副官呢,一个告了假,自然有另一个照顾你,再说,哪一个好医生是白公馆请不到的?」
正说着,咄咄两下敲门声。
刚才那听差跨着小步进了房间,先朝白雪岚微微躬了躬身,才面对着宣怀风答话,「宣副官,我刚才打电话到华夏饭店了,那林先生说,他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不管您要忙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忙一天吧。等您忙完了,好歹过去见一下面。他就在饭店里不走,一直等着您过去。」
宣怀风被那听差当众揭了老底,一张脸烧着似的涨红起来。
眼角瞥白雪岚,虽然脸上淡淡的,眸子里却尽是得意劲。
这地方真的多呆一秒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