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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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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万山的脚委实走不得,到了医院,宋壬当仁不让,还是他这个大个子背了黄万山进屋子里头,其余人都脚不点地地跟进去,被一个穿白褂子二十来岁的护士横眉竖眼地拦住,说:「干什么?干什么?都拥进来,大夫怎么做事?到外头等。」

  可谓一「护」当关,万夫莫开。

  众人在医院里不敢和治病救人的人物杠起来,老老实实被她轰出来,都站在走廊上等。

  一时无话,安静得喘气都觉得有些憋闷。

  两边雪一样白的墙夹着走廊,偶尔左右一望,觉得那颜色很苍凉不祥。

  不一会,一个大白褂口袋上插了一枝钢笔的男医生慢悠悠走过来,大家赶紧都把头抬起来,那医生说:「不急,不急,你们中国人就是没耐性,我先见见病人。」

  说完推门进去,又立即把门关上了。

  承平愣了半晌,哭笑不得,说:「什么你们中国人?这一位黑头发黑眼睛,皮肤也是黄的,难道就不是中国人?学了一点洋人的医术,就以为自己是金发碧眼的洋人了。」

  往地上啐了一口。

  宣怀风没和他搭话,把肩轻轻挨了墙,只管等着里头的消息。

  打了一夜麻将,又一大早闹出这档事,不免精神不足,趁着现在无事,歇息一下。

  正闭目养神,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宣怀风睁开眼睛,头一偏,看见林奇骏一身西装革履,潇洒倜傥地正朝他走过来,欣喜道:「我还以为看错了,真的是你?」

  话一顿。

  又关切地问:「怎么到医院来了?身子不舒服吗?三番几次叫你小心身体,你全当耳旁风。」

  一边说,一边走得更近,贴上来打量宣怀风的脸色。

  宣怀风怔了怔。

  上次两人在白公馆见面,很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林奇骏可以说是拂袖而去。但他这人,偏有性格上的一个好处,从不记着过去的不高兴。

  从前相处的时候也是这样,读书时有吵架斗嘴,生气着分开的,下一次见面,就径自烟消云散了,彷佛从未生过气一般。

  对方如此大度,又是许多年的朋友,宣怀风便也和颜悦色,打起精神和他说话,「我很好,是我一位朋友,出了事故。」

  低声把黄万山被抓,他们如何得了消息,如何去监狱要人,大致说了一下。

  林奇骏听了,也不由气愤,说:「现在的警察,真是太无法无天了。抓了就抓了,公堂上说道理分辩也无妨,怎么就打断人家的腿呢?不行,这事该公布出来,让社会舆论评价评价。」

  宣怀风说:「万山自己不就是社会舆论家吗?就因为舆论多了,才惹出这事。他这事,我们这些朋友日后自然是要帮他追究的。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他的腿要保住。」

  林奇骏说:「那是。」

  宣怀风问:「你怎么来医院了?病了吗?」

  林奇骏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好端端的,做什么咒我?」

  看了宣怀风一眼。

  那眼神一半儿忧伤,一半儿酸涩,像柔软的毛针,冷不丁扎在肉上。

  宣怀风和他眼神一触,立即别开了,说:「你是读过新书的人,还信这些咒不咒的话?我是关心,才多问一句。你要是不高兴,那好,我以后不敢问了。」

  他从前对着林奇骏,无论如何都是肯迁就的,绝不会为了一句话就说出硬话来。

  现在这一硬,林奇骏一方面,心里酸酸楚楚,有物是人非之叹,另一方面,却觉得今日之怀风,比往日之怀风更多了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冰山般的高贵,彷佛雨下池塘里傲立的箭莲,更引人入胜了。

  故此,林奇骏不但不恼,反而好脾气地微笑起来,柔软了声音,说:「和你开一句玩笑,何必这样认真?难道以你我之间的交情,现在连一句玩笑都开不起了?」

  宣怀风正要说话。

  林奇骏又说:「我是过来看白云飞的。」

  宣怀风一听,不禁愕然,连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也忘了,问:「他怎么了?」

  林奇骏偷偷打量他脸色,见他似乎一丝吃味不悦都没有,心里不禁一阵失望,只面上没露出来,说:「我这一阵也是忙,不曾打听他消息。近日才听几位朋友说,他身子不好,似乎连台都不能登了,天音阁那头要和他断合同,另签一个红角。是以我把事情暂时撂下,去他家探望探望他。非`凡论`坛 不料一去瞧了瞧,病情竟大大超过我的预料,不住院是不行的,他原先还想撑着,死活不肯住,是我硬叫人把他送了来。现在就住在这德国医院里。」

  宣怀风也很惊讶,说:「他病到如此吗?是我不好,上次见面,就知道他身上不好了,想着休养几天应该没事。我居然忘了派人过去问问状况。究竟是什么病呢?」

  林奇骏说:「他身子骨原来就不好,这些年又吃着苦……要是按医生的说法,就是着了凉,又延误了医治,本来是小事,现在肺部似乎有了炎症……」

  宣怀风说:「不好,岂不成了肺炎?这病不好治。他在哪间病房,等这边事了,我要去看看他。」

  林奇骏连忙说了一个病房号码,又说:「他正在病房里闷得慌,你有时间就赶紧来瞧他,也帮他解解闷。我要帮他办一件药,不和你说说了。」

  宣怀风注意一看,果然,林奇骏两指间夹着一张医生开的药单子,说:「你赶快去,不要耽误了。」

  林奇骏就走开了。

  

  再等了好一阵,那门才打开,众人早急了,匆匆过去探头往里看,又见那个慢悠悠的男医生出来,口袋仍挂着外国钢笔,不等别人问,他就先皱眉说了,「早就说了,不用急,骨头折了。打打石膏,养三个月就好。」

  承平问:「他的腿,以后会不会不利索?」

  医生说:「养得好,就不会不利索。」

  承平问:「怎么才叫养得好呢?」

  医生说:「嗨,你还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受伤的人,要怎样才算养得好,你不懂吗?」他本来冷着脸,眼睛朝外一转,却忽然露出个大笑脸来。

  这变化很快,大家都看得一愣,正不明所以,那医生已经推开他们,迎着走廊那头一个金发碧眼极高大的西装男人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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