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倒也不拖遝,小半个钟头就了事。
宣怀风身上大钞都给了宣怀抿,是剩下些小钞,全拿出来,刚好够结帐。
他领了小飞燕出来,一起坐上林肯汽车,和司机说:「回公馆。」
司机便把汽车朝着回城的路开。
从枫山到城里,很有一段荒僻路,两边都没有人家,只是一些野地野林,宣怀风坐在车上,看看身边垂着头不做声,把娇小身子挤在座椅里的小飞燕,心忖她大概怕生,让她一个人先静一静也好,便掉过头,看着窗外绿油油的杨树偶尔现出身影,又迅速往后飞掠。
那源源不绝出现在视野中的野地野林,模样都差不多,看得多了,很有催眠的功效。
宣怀风看着看着,渐渐生了困意,眼皮耷拉下来。
几乎就要睡去时,忽然听见同车的宋壬一声大喝,像耳边爆了一记响雷,「看路!」
接着猛地身子往前一冲,几乎撞在前座背。
宣怀风顿时醒了几分,勉力睁开眼张望。
原来汽车已经急刹车停下来了,却已经不在公路上,歪到了一边的野地上。
宋壬啪地赏了司机一个耳光,骂着问:「找死!怎么开的车?」
司机哭丧着脸说:「不知道怎么着,开着开着,忽然犯了困,眼皮子一往下,方向盘就转歪了。」
宋壬刚要再打,忽地一股倦意袭来,竟很有打哈欠的欲望,他是有经验的人,顿时吃了一惊,回头问宣怀风,「宣副官,你也困吗?」
宣怀风说:「正想睡。」
宋壬脸色一变,忙说:「快打开车门!娘的,阴沟里翻船了!」
三人赶紧打开车门。
司机和宋壬都从车里出来,看见宣怀风还半个身子探在车厢里,宋壬急着问:「您做什么呢?」
宣怀风说:「小飞燕没动静了。」
宋壬把他拉开,自己探头进后座,嗅了嗅,把身子退出来,说:「不用说了,这姑娘身上的香粉有古怪。她倒是第一个被迷倒的。此地不宜久留,幸亏总长想得周到。」
便伸长脖子往来处看。
宣怀风不解地问:「你说什么想得周到?」
宋壬说:「您出门,从不是一辆车的。总长说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肯汽车后面还有一辆跟着呢,一会儿就到。我们要赶紧坐那一辆离开。」
正说着,已经听见汽车引擎声。
果然一辆汽车远远开过来。
宋壬见了,举起双手挥舞。
那辆汽车见了,速度慢下来,朝着他们开,到了两三百米处,蓦然轰然一声巨响,黑色汽车激射出无数碎片。
宣怀风眼前一花,人已经被宋壬猛地扑倒在地上,膝盖胸膛被地上的碎石咯得生疼。
一瞬间脑子浑浑噩噩。
再抬起头来,视野都是乱晃乱摇的,耳朵里受着刚才那爆炸巨声的影响,嗡嗡回鸣,被狠拍了两下,才发现宋壬正一脸激动,对着自己嚷嚷。
他一时也听不见宋壬在说什么,正要问,猛地肩膀上被宋壬拽得生疼,脚下不由自主地随着宋壬拉扯的方向跑,跑了十来步,才赫然发现野地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几个高大的男人,脸上蒙着布,手上都拿着枪,朝着他们团团逼来。
宣怀风浑身一震,顿时明白过来。
也不用宋壬拽扯了,跟着宋壬拼命地跑起来。
后面那些男人本来是慢慢逼近的,看他们要跑,大叫着说:「抓!抓!」
也开始跑着追在后头。
宋壬吼着说:「往林子里!」
宣怀风也知道在无遮掩的野地里,是必定要落入敌手的,现在只有林子里能躲上一阵,仗着涌起的一股劲,耳边风声呼啸如号,蓦然冲过一片野地,眼看就要进入坡下的林子,前面却忽然钻出两个人,挡着去路。
其中一人踏着长军靴,眉目深刻,脸上并无多少表情,眸里却激荡着猎物落入掌中的兴奋——正是曾经在白公馆捱过打的广东军军长,展露昭。
展露昭见宣怀风朝着自己跑来,心里那般畅快无法形容,扬声说:「不要跑了,你已经中了迷药,再跑下去……」
话未说完,脸色骤变,猛地往地下一扑。
头顶上砰砰两声。
一道厉风从耳边割过,火辣辣地疼。电光火石间往身旁一瞥,另一名下属已经倒在草地上,朝左边歪着的头,眉心正中露出一个血洞。
展露昭心里大骂一声娘,知道这护兵枪法厉害。
他唯恐对方又开枪,在草地上连翻了两翻,才跳起来,这一个空当,却让宣怀风和宋壬趁机突破他这个方向,冲进林子里了。
后面追上来的人见他倒下,唯恐他有个闪失,纷纷乱了追踪的方向,朝这边跑过来,大叫,「军长!」
「别乱!」展露昭发了狠,掏出手枪,往天上砰地打了一枪,喝道:「老子他妈的没死!把林子围起来搜!宣怀风留活口,其他统统打死!」
说完,第一个冲进林子里。
宣怀风和宋壬逃进林子里,只管往树木茂密的地方跑,四面都是凶狠的叫嚷声,不时有子弹砰地打在脚后,溅起尘土。
藉着林木大石阻碍视线,两人左冲右突,总算暂时摆脱追兵,躲进一块大石头后面。